赵德昭记得很清楚,在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上,再过上十多年,四川便会发生由王小波、李顺所领导的农民起义,这场农民起义规模巨大,起义军一度占领了四川的大部分地区,后来是王继恩这个太监领兵镇压下去的,这段史实非常著名,是上了中学历史教科书的。
按照后世网络上面最流行的认知,所有的农民起义都是由于地主阶级剥削太重,以致于广大农民不堪忍受,不得不奋起反抗。
在赵德昭看来,这种说法不能算错,但是没有任何指导意义——为嘛在大宋朝的第一场大规模农民起义,偏偏是在川中,而不是别的地方呢?
作为一个拥有21世纪灵魂的历史爱好者,赵德昭的思考当然不会像流的认识一样肤浅,他觉得此事的根源其实是在于:宋朝拿下四川实在太过顺利了。
乾德二年,宋军攻打割据四川的后蜀政权,未代后蜀皇帝孟昶几乎没做多少抵抗便认了怂,降得那叫一个利索,以致于他的妃子花蕊夫人后来为此作了一首诗很有名的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后蜀皇帝降得太过利索,最大的好处便是战争所造成的死伤极少,但它造成了一个直接的后果,那就是整个四川的旧有利益格局得以原封不动的完整保留下来,一直延续到了大宋,大量土地仍然集中在极少数的大地主手中,社会矛盾继续朝着日益加剧的方向狂奔,最终酿成了一场滔天狂澜,并在多年以后彻底爆发。
与四川不同的是,大宋的其他地区是在迭经战乱之后方才平定,原有的社会阶层被战争打破,旧有的利益格局被重新洗牌了,土地集中的程度也就没有那么夸张,社会矛盾在剧烈的战争中得到了缓解,因此反而在大宋统一中原后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平静。
赵德昭不愿意重蹈历史的覆辙,就只能选择采用酷烈的手段把问题扼杀在萌芽之中——换句话说便是“肉体消灭”,现在杀这些大地主越狠,岭南百姓日子以后数十年的日子就越好过。
……
“马玉书!残虐婢仆,刻剥百姓!”
“奸佞罪人一共一百二十三人,在此明正典刑!”
潘美的一声大喝,将赵德昭的思绪拉回了当下,他抬眼望去,只见名单上开列出来的那些奸佞罪人们,已经全都给拉到了高台之上,跪在刽子手的大刀之旁瑟瑟发抖,如同一群等待屠宰的鹌鹑。
一阵凉爽的南风吹来,赵德昭嗅到了空气中似乎有一股熟悉又难闻的异味,似乎是尿骚与臭气,愣了一下后,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有人尿了裤子!
“殿下,您看向——”潘美转过头望向赵德昭,目光中含着最后一丝乞求,似乎是在说:“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赵德昭内心毫无波动,他冷淡地看着潘美,举起右手向下一劈。
“行刑!”潘美大声下令。
军令一下,台前鼓声擂起,节奏简练而且毫无修饰,反而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观刑的众人无不脸上变色,那些等待受刑之人更是人人丧魂落魄,没等上挨刀便已经去了半条性命。
一通鼓响过后,刽子手们缓缓举起手中的大刀,只见刀光斩落,十余道颈血喷向天空,人头如同下锅的饺子一般纷纷滚落到台下,吓得台下观刑的众人惊惶大叫纷纷后退。
赵德昭虽然是这场屠杀的始作俑者,但是本身并没有任何嗜血的爱好,他无意欣赏眼前的血腥场面,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殿前广场的入口方向。
恰在这时,赵德昭注意到,一骑快马从那个方向奔进殿前广场,但旋即被把守的军士的拦截下来,双方似乎正在争执,那位骑手身穿东京百姓的惯用服色,显然是从东京赶来的信使。
赵德昭本能地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之事,于是立刻命人放进来。
片刻后,一封烫着密封火漆的书信送到了赵德昭的手上。
赵德昭只看了信封第一眼,立马眼皮一跳,信封的火漆上面粘着三根鸡毛!
早在离开东京之前,赵德昭便嘱咐王修芝,让她时刻留意东京城中的大小动静,尤其是皇宫里面有丝毫异动,便要即刻安排信使赶赴岭南报知;
除此之外,赵德昭也特意与王修芝做了约定,为防有人冒充信使,从而传递虚假信息,因此每次传递信函之时,要在信封上粘上鸡毛,粘上的鸡毛越多,便越是紧急,一根鸡毛代表最轻微的紧急程度,三根鸡毛便是最为紧急。
东京城里出大事了!
赵德昭一把扯开信封,展开瞥了一眼,顿时感觉两眼一黑。
他此次统兵出征,最为顾虑的从来不是能否取得战功,而是皇帝老帝的身体状况,但这种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赵德昭感觉天旋地转,脚下有些摇晃起来,一时间险些站立不稳。
“殿下,您这是——”麾下的亲兵队长蒋安赶紧过来搀扶住了赵德昭。
“不碍事。”赵德昭一把推开蒋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了一副笑容:“本王累日长途行军,身子有些疲累了。”
赵德昭心里很清楚,此事过于机密,眼下决不能外泄,否则军心可能会生出动摇,需要暂时隐瞒为上。
蒋安闻言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他是亲眼看到赵德昭读完信后脸色大变,心中已经猜到多半是东京出了大事,但他没有追问,只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殿下,还请回到帐中歇息。”
回到军帐,赵德昭把所有军吏的撵了出去,独自一人默默思索了好一会后,命人把正在外面监督行刑的潘美叫了进来。
“潘将军,东京有信来。”赵德昭把那封王修芝的亲笔秘信递到潘美的手上,淡淡道:“待你看过信后,本王再与你商议。”
潘美接过信才看了一眼,便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