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中的话语,只有两个字,魏武!何为魏武?魏武曹操也,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也归了曹家。
郑智闻言双眼闪光,这天下虽然没有了诸侯,但是这天下还有无数的士族,挟天子以令士族,不失为一条妙计。
赵桓走脱,郑智正在担心这天下士族合力而抗,有了一个赵佶,那这天下士族到底该忠于谁人?便看天下士族的选择了,即便赵桓占有名正言顺的优势,却是也挡不住天下人心抉择之乱。
只要混乱,郑智自然得利。郑智在这大宋,与赵桓比起来,算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话语权皆在读书人身上,便也在赵桓身上。如今的赵佶,倒是让郑智也拥有了话语权。
“好计!”郑智开口说道,谋划已然决断。便看郑智起步往前而去。
“燕王驾到!”一声呼喊,围着赵佶的几十个军汉连忙左右退开道路。
便看郑智已然上前,甲胄在身,单膝跪地一拜:“陛下受苦了,臣姗姗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赵佶看着拜在地上的郑智,忽然有些发愣,看了看左右,便见左右之人连忙都随着郑智拜下,看得赵佶有些不敢相信。便是郑智都拜了,左右之人自然也会跟着拜。
待得稍稍反应过来,赵佶连忙上前去扶郑智,面上又是泪水。
待得郑智站起,赵佶忽然对着郑智躬身一礼,口中哭腔说道:“郑智,是我负了你啊!也是我负了种师道!这天下的错事,便被我一个人做尽了!悔不当初,悔之晚矣!”
便看赵佶越说哭声越大,泪流不止。若不是今日这些军汉到此,这赵佶哪里能重见天日。
郑智听得也是有些发愣,这皇帝忽然给自己行礼,还认错后悔。这又是哪一出?
“陛下为何如此?臣不敢当也,臣本街市屠户,蒙种家相公抬举,添为身侧亲兵,上阵几番,小立功勋,又承陛下不弃,封官加爵。南平方腊,被灭契丹,西亡党项。皆仗陛下信任有加,如今忤逆,也是无可奈何。陛下今日不计前嫌,臣铭感五内,再拜陛下圣恩!”郑智话语说完,已然又是一礼。
赵佶闻言,心中感动不已,世间冷暖,不想亲子不孝,不想内官外臣无情无义。落魄在几步方寸之内,不见艳阳春风。
世间之人,唯有种师道以死明志,唯有郑智在大军破城之后依旧以礼相待。这世间,唯有这两人让赵佶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郑智……”便看赵佶一把拉住郑智的手,使劲把郑智扶起,口中一声呼喊,涕泪纵横。
郑智再次起身,左右看了看,大喊道:“还不快快给陛下准备温汤,让陛下沐浴更衣,登殿朝会!”
种师中与吴用闻言站起,回头便去安排。
郑智更是亲自躬身搀扶着赵佶,走过铁甲丛,走出这个关押赵佶的小院,再一次走到鸟语花香的皇宫大道上。
赵佶眼神不断左右打量,看着一株不起眼的花,看着枝头上活跃的小鸟。似乎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美景。
后宫之中,到处都是来往的铁甲,赵佶却是也看不见一般,只顾欣赏着花草树木,甚至闭目停步,呼吸着这份鸟语花香。自由,实在太过重要。
郑智也不着急,赵佶停步,郑智便也在一旁等候。
不得片刻,郑皇后也被吴用带了过来。两人更是相拥而泣。实在有些感人肺腑。
吴用却是又凑到郑智耳边问得几句。
便听郑智开口说道:“囚禁亲父,大逆不道之人,家眷子孙,都严加看管起来。便听陛下发落。”
吴用问的自然是赵桓家眷的事情,郑智故意大声回答。
赵佶闻言回头看了看郑智,倒是也没有说话。郑智明言让赵佶发落,赵佶自然没有什么多说的。要说赵佶,对于赵桓并不多么喜欢,但是对于赵桓几岁的儿子找谌是极为喜欢的,几岁就封了崇国公,只是这件事情后来被王黼给搅和了。
赵佶大概也是不会那赵桓的儿子开刀的。郑智倒是也无所谓,赵佶在这方面的心慈手软,将来也是郑智的名声。读书人对于这种道德上的仁慈,总是极为推崇的。
挟天子,有宋有燕,国事政事军事,郑智当一言而决。对于这些小事,郑智便也不跟赵佶去争。
郑皇后亲自侍奉赵佶沐浴更衣,梳拢发髻胡须,佩戴皇冠。
东京城内,无数的军汉又开始忙碌起来。但凡哪个宅院里有当官的,皆被军汉们押着往皇宫而去。
已然是下午半晌,垂拱大殿之外,慢慢聚集了无数的官员,有穿朝服之人,也有穿常服之人。
无数军汉围在其中,跪满一地!
等候许久,天色都慢慢黯淡下去,军汉们才押着无数官员往大殿而入。
已然是傍晚十分,许多太监战战兢兢开始在大殿之内点着灯火。
大殿头前站了两人,一个郑智,一个种师中,吴用却是不入殿中。
两人身边不远,大殿廊柱之下,皆是提刀军汉。
文武百官见得头前两个铁甲汉子站在最前,待得两人回头,便也认出了郑智与种师中。
众人更是战战兢兢,不敢往前。也有几个面色无惧,便往自己原来站的位置走去,心中大概也是舒了一口气。至少郑智是站在殿中,而非端坐在龙椅之上。若是郑智坐在龙椅之上要众人跪拜,那才是他们不愿看到的场景。
便听郑智开口笑道:“诸位相公,何以不列班站好,陛下稍后就要临朝,岂能如此无序?”
众人闻言,低着头便往各自的位置而去。却是也有许多小官,本没有资格上殿朝会,却是军汉们不懂这些,一并押来了。
此番倒是有些尴尬,这大殿之上并没有他们的位置,却是又不敢转身出殿,只好硬着头皮往一边去战,站在那些军汉身边。
一切有条不紊,似乎与平常无异。一个太监走了出来,面色惨白,开口大喊陛下驾到,话语都在颤抖。
赵佶一身新龙袍,面色发白,身形消瘦,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走到龙椅之前,慢慢落座。一番动作虽然熟练,却是怎么都让人觉得少了往日的风采。
昔日那个自信非常,带有一身仙风道骨与逍遥快意的才子皇帝,一去不返。
众人看得赵佶出现,皆是一脸惊讶。见得赵佶今日龙袍在身,直接落座在高台龙椅之上。
众人连忙下拜,山呼万岁!
“众卿不必多礼!”赵佶面色微喜,抬手说道。
待得众人站起,赵佶便又开了口:“朕今日再次临朝,心中百感交集。家国一场祸事,江山社稷为之飘零摇摆,细细思来,昔日之事历历在目,天子为人,犯错自省,更是无言以对。天子之尊,朕本无心觊觎,奈何新君不仁不孝,逼死种师道这等忠良之臣,更把朕囚禁于暗室如猪狗。今日重见天日,不胜唏嘘。大宋到得今日,实乃天子之过,朕当罪己以示天下。望诸位臣工不计前嫌,为国为民,力保江山社稷稳固。”
殿上众人,闻言大骇,立马议论嗡嗡,有人连连摇头,有人唏嘘不已。赵佶被囚禁的事情,在场有些人是听过风声的,今日再听得赵佶亲口说出,只有无奈与悲哀。
有人愤怒,也有人不知如何应对。
更有人看得站在头前一声戎装的郑智,怎么都觉得事情不对劲。
此时郑智已然走了出来,开口大声说道:“诸位,请听某一言!”
众人止住了声音,便等郑智说话。
“某于河北,与契丹战,与女真战。却是不知这朝堂之变故。直至头前才知陛下危难,更得种相公授意,带兵入京勤王。不想待得某入京,种相公却是已被那些乱臣贼子逼死在皇城之中。种相公于某有提携之恩,某待种相公如父一般,听得种相公枉死,怒而攻城,实属无奈。今日陛下再次临朝,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还望诸位不弃,辅助陛下,共稳朝堂!”郑智已然在为自己洗白。
却是这一番话,听得赵佶眉头大皱,种师道与赵佶一起入京,从来不曾听闻过种师道多说郑智,不得几日,种师道就死在了宫中。赵佶对种师道授意郑智带兵入京之事,实在不太相信,种师道也不是做这等事情的人。
赵佶便是想到这里,已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那郑智,似乎与种师道有些区别。
却听郑智又道:“某此番入京,便不打算走了。赵桓已经南逃,某麾下军汉正在追击,如此大逆不道不仁不孝之辈,定然要擒回来伏法认罪。诸位在这东京里,也当恪尽职守,效忠陛下,不愧一个忠臣良相的名声。”
郑智话语直白,毫不拐弯抹角,便是把赵桓定性为大逆不道不仁不孝之人。
此话一出,自然有人不认同,此时赵佶端坐龙椅,便也有人少了几分惧怕,往前几步开口说道:“燕王殿下此语怕是不妥,陛下乃太上皇亲自传位登基,便是这大宋名正言顺的皇帝,太上皇再次登基,便也该有一个合乎礼法的程序。皇帝之过,岂容一个臣子随意定夺,太上皇都未言语,燕王殿下岂能直呼陛下之名,乱议皇家之事。臣便是想听听太上皇如何说。”
赵佶闻言,看了看郑智,心中乱成一团,事情显然并非赵佶之前想的那样,便听赵佶正要出言。
郑智却是已然先出了话语,开口大喝:“某之言,便是陛下之言。陛下如今临朝,便是当今皇上,不是太上皇,你这老贼之语,是何意思?莫不是说陛下没有资格坐在庙堂之上?”
“老臣并非说太上皇没有资格坐在庙堂之上,老臣之意,乃是说皇家之事,皆应由皇家定夺,为人臣子当恪守本分,不该出言不逊,直呼圣上名讳,是为大不敬。太上皇向来恪守礼法,皇位之事,便也该有个程序。”
郑智闻言,直往这人走去。
赵佶终究还是一个读书人的秉性,即便是被儿子囚禁了,也觉得有些事情还有个分说,把道理说清,把事实摆明,让人同情,让人信服,如此才能得人心,才能服众。所以也出言说道:“此事当再议一番,桓儿之过,想来也是……”
便是赵佶刚刚开口说得话语,突然面色大惊,话语戛然而止。
眼前一幕,赵佶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
只见郑智已然拔出长刀,横劈而去,把一颗人头砍落在地,鲜血洒落得到处都是。临近左右皆有沾染,便是郑智自己也淋了一身。
整个大殿,包括赵佶,皆是吓得不自觉往后一缩,这大宋朝一百六十年,何曾有过在大殿杀人的事情。
便看郑智把长刀斜在身侧,刀上鲜血不断低落在地上,整个大殿噤若寒蝉,郑智伸手抚了抚脸上的血迹,开口怒道:“还有人觉得陛下不该坐在上面的,都出来,某今日一个一个来杀!”
赵佶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感想:事情有些不对劲!当真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