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镒默默听完梁范、曹珍、钱四的话,沉思一会,端起饮子尝一口,他可从未感觉,加蜜的饮子也会这般苦涩。
梁范有大才,却也能带来大麻烦。白手起家孤心苦诣,却也始终伴随着一个接一个的对头。
不管钱少卿还是曹珍,几番奔走之下,俱是无可奈何,辛次膺气的摔掉一套梁范送的高档玻璃杯,仍旧无济于事。
至于一番头脑风暴,还是没有找到方法。
钱父是老江湖,自小在官场闪转腾挪,最后,还是想出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几人一合计,只有含着泪答应,这不是,便是来找张镒,看看他老丈人是否愿意助一臂之力。
张镒思忖良久,还是转达赵令訡之意。
釜底抽薪,火器监是梁范一手打造,要拆掉也容易,至于是人为爆破弄点事故,也不是不可。
赵令訡说法很简单,对于王继先、王纶这种卑鄙行为,自然要坚决抵制,但方法要得当,要尽量“装作”真实。
说来也是为梁范好,至少能躲避故意破坏罪名,使得某些人怒火撒不到他身上。
……
高家人奉旨进火器作坊,高远华自然是带队之人。
作为胜利者,他有的是姿态展示自己的高傲。
梁范告病不来交差,钱四也说脚疼,最后还是老秦协助完事。
一番鼓动人心的画大饼是免不了,高远华认为,梁范本事更多体现在嘴皮子上,至于真本事,没有几分。
他随意搬了桌子做台,说的唾沫横飞,可匠人们几乎没有反应,尤其在大匠魏郊因省亲暂时离开的份上。
任他吹半天牛,台下依然没有反应,不为别的,论起煽动性,还是要比梁范差些,毕竟后者可是见过各种所谓的成功学大师。
先礼后兵!
高远华似乎是看出自己到来并不受待见,不过无所谓,不喜欢是他们事情,慢慢便会习惯。
“散了!”
他一挥手,自认为很是潇洒的做个结束。
但是下边匠人们依旧大眼瞪小眼,这令高远华很纳闷,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怎得,不去干活等着上菜么?”他也有三分火性,你们不反应也就罢了,还要闹事情么?
一个匠人开口道,“官人,今日是月初,发开月赏钱。”
“啥……开月赏钱?”高远华总算知道他们为何面无表情,却心甘情愿听完他说这些,原来是等着发赏钱。
很想摆摆手压后,但是看匠人们眼神,只怕不发下去,晚上他就得被人套了麻袋。
好一个梁范,笼络人心也不过是小恩小惠……
高远华心在滴血,一人一贯钞发出去,转眼就是上千贯,人比人,气死人,梁范卖几瓶酒就能做到的事情,他却使劲勒紧裤腰带才做到,就这还是来之前找他人要了不少。
他虽是世家嫡子,但是比起梁范,却如乞丐,产业上相比,根本就是单方面碾压,一个掌握大宋几种最挣钱买卖,一个只是有店铺几家,试问用何比?
高远华不高兴,匠人们更不高兴。
直娘贼,新来管事果然是个吝啬货,以往,梁官人都是一次发足贯钱,即便铜钱不多,也会按折后发钞。
高远华不一样,他直接用一贯钞代替铜钱。试问,工匠不是傻子,怎会没想法?
匠人们还好些,性格温和,连哄带蒙,基本上就能达到目的。
但火炮队士卒不一样,作为军人,尤其是火炮操作人,他们有着梁范刻意灌输的骄傲在内。
高到校场时,正在进行实炮操练,当然,并未装药,只是用火炮模拟真正发射过程。
高远华一见如此,心里登时觉得快要碎了。价值不菲的火炮,就这般在荒原训练,也不怕弄坏!
“兀那军头,谁让你们牵拉火炮出来!”高远吉脸色阴沉的快要拧出水来。
“官人,操炮训练是日常之……”
“荒谬!都是甚大花费,怎能轻易如此!”
军头也有些着急,梁范和钱四从来没有如此口吻对他说过话。登时有些气愤。
“局势危急,若是我等不加强训练,如何报答!”
“够了,那不是你要操心之事!马上给我拉回炮去!”
“官人……”
“啪!”
军头还要说话,高远华直接一马鞭子抽了下来!
“混账,军令如山,容你胡搅蛮缠!”
其实,按照原有带兵之法,属下当然不能在士兵面前公然顶撞上官,也就是初来乍到,要是按着高远华的想法,直接拉下去关几天再说。
皮鞭声音不大,但整个营地都停止操练。
“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收拾回去!”
眼看着人们开始行动,高远华松口气,这一招杀鸡给猴看,到底还是对了。
……
高远华撒一遍威风,并未留宿火炮队,几个衙内给他庆祝,还需赶回。
酒没少喝,尤其是白兰醉,一杯杯下肚,仿佛白日里接管火炮队的场景就在眼前,任你三头六臂,最后还不是拱手相让。
酒楼里觥筹交错,炮队营地里却闪现数个人影。
“怎样,可妥当?”
“一切按计划准备完毕。”
“那便好,分头行动!”
几个黑衣人互相击掌,随后又消失不见。
第二日,高远华还在宿醉中未醒,高远明已经找上门来,将门砸的咚咚作响。
“八哥,醒醒!出大事了!”
高远华好容易把魂寻回,睡眼惺忪的回过味来,高远明神色满是惊恐。
“炮营昨晚失火,火炮尽数被毁……”
一番话不亚于白日惊雷,生生在高远华脑中炸响,一个趔趄,他又倒下去。
高远华只要求军士将炮拉回,却没有做最后检查,以往,训练后检视由梁范、钱四或者老秦当中一人完成。昨日,三个一个也没出现在炮营仓库。
青铜熔点只有八百度,火炮在大火炙烤下,炮管不同程度变形,唯一结局便是回炉再造。
铸炮和处理火炮的权利依旧在火器监,陆游一声令下,大部分炮熔成铜锭,只留几门训练用,一应原料全部封存,待新任火器监上任决定。
原本梁范就准备将火器监搬到城外,如此正好,辛次膺和陆游就坡下驴,辞掉火器监职务,只管火器监学院。
铸造炮的几位大匠原本就是钱家人,为帮梁范,才派过来,凭武卫军那些铜铁匠,打点兵刃农具还成,造炮?还是算了吧。
高远华来到火器监,欲哭无泪。
这些人,忒狠些,走了还要把炮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