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理宗同意与蒙古议和的消息送到前线的第三天早晨,也就是宋开庆元年腊月初十的早晨,忽必烈携一批蒙古军的文臣武将登上沦水河入江口的最高峰戏孤山,遥睹长江南岸的宋军营盘。而宋军水陆大营在高达、吕文德等沙场宿将的组织下,已非贾似道那个半桶水的布置可比,水陆两营互为犄角,可攻可守,陆营巧妙利用到营区内的山丘、河流和道路,各支军队之间环环相扣,彼此掩护支援,既能照顾到部队集结和运动,又能兼顾到军需物资运输、给水、排水和粮草补给等各种细节;水营以大船为城郭,小船居内,布有水道可来回进退自如,外层大船船舷还尽涂防火灰泥,悬挂防撞木桶,不过敌人火船冲阵机会。虽不至于完美无缺,却也让敌人有狗啃刺猬难下口的感觉----当然了,这些情况看在蒙古军高层眼里,必然郁闷在忽必烈心里,“本王咋这么倒霉?偏偏遇到这个既能带兵布阵打硬仗、还最喜欢搞阴谋诡计的贾似道?”
“很平静,太平静了。”忽必烈麾下资历最老的谋士姚枢注视宋军阵营良久,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忽必烈知道姚枢是看出了什么,回头问道:“姚老先生,你说什么太平静了?”
“我是说贾似道太平静了。”姚枢枯瘦的老手直指宋军大营,皱着眉头说道:“贾似道是个很擅长鼓舞士气地主帅。但这些天他除了隔几天派小股部队骚扰我军、保持士气不衰之外,再没有其他异常之举。而且贾似道明知道宋人皇帝已经派赵来取代他,他竟然还不采取动作,这太不符合他对王爷死缠烂打的性格,所以老朽才说他贾似道太平静了。”
“难道说,贾似道在积蓄力量,准备再次发动偷袭?”忽必烈也皱起眉头,开始后悔拒绝了黄药师自告奋勇进宋军大营探听情况的提议。忽必烈板着指头算道:“从临安到这里,日夜兼程的话需要走七天时间。赵是腊月初六从临安出发,算时间应该在腊月十三或者腊月十四这两天内抵达前线,今天是腊月初十----也就是说,贾似道已经只剩下三到四天的时间,看来在这三到四天里。我军得严密戒备方可。”
“王爷,老朽觉得贾似道沉寂的可能有两个,一个就是王爷说的贾似道在准备与我军的全力决战。”姚枢回过头来,浑浊的老眼中精光四射。沉声说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贾似道根本不在军营中!”
“贾似道不在军营里?”蒙古众军一起惊呼,同时一起眼珠乱转盘算这事地可能性,其中又与子聪头脑转得最快,第一个说道:“有可能!当初兀良哈台攻打潭州。贾似道不也是连夜增援潭州吗?如果贾似道派去的使者与王爷的使节同一天抵达临安不是巧合的话,那就证明贾似道确实收到了我军奸细报告,所以悄悄返回临安,破坏王爷的釜底抽薪之计!”
姚枢和郝经等忽必烈谋士听出子聪又是暗指黄药师,赶紧一起住口,免得惹火烧身。测试文字水印5。忽必烈则是既觉得子聪地分析有道理,又觉得子聪又是在疾贤妒能打压黄药师。稍一盘算后。忽必烈问道:“诸位。既然贾似道有可能不在军中,那本帅打算派一个人过江。以商量交换战俘为由求见贾似道,看看贾似道有没有在军队里?不知诸位有谁愿为本王走这一趟?”
忽必烈的谋士大臣噤若寒蝉,没一个敢搭讪----开玩笑,谁不知道贾老贼是条不讲礼义廉耻的白眼狼,如今贾老贼即将被撤换肯定正在气头上,过江去见贾老贼,贾老贼如果真在军营里,指不定就被火冒三丈的贾老贼一刀给砍了。眼见忽必烈怒色冲起,解诚站了出来,双手抱拳道:“王爷,既然没有人敢去,不让让末将义父黄道长跑一趟,这个计策是义父提出,他一定有胆量过江。”
忽必烈沉着脸不置可否,姚枢却走了过来,在忽必烈耳边低声说道:“王爷,老朽觉得解将军地建议不错,但不能让黄药师一个人过去,得派一个人随行,这样既可以探察贾似道是否真在军营,又可以辨别黄药师是不是宋人奸细,方便王爷如何处置于他。”
仍然对黄药师抱着一丝怀疑地忽必烈终于点头,向解诚命令道:“解将军,你带四名怯薛去把黄仙长请来。”又向身后的怯薛命令道:“告诉黄仙长,这是本王军令,他如果再耍脾气不来,你们就把他捆着抬来。”一直希望义父重获重用方便跟着占光的解诚大喜答应,赶紧领着四个怯薛回营去请黄药师。
忽必烈还真是个乌鸦嘴,黄药师还真是被四个怯薛用粗麻绳绑来的----而且是和他地亲兵队张世杰捆在一起抬来的,刚被抬到忽必烈面前,黄药师就大喊大叫道:“贫道不去,不去!免得又有狗秃驴在背后说贫道是奸细!”骂秃驴就算了,秃驴前面还加一个狗字倒十分新鲜,气得子聪满脸青紫,忽必烈的其他谋士暗中偷笑。不过忽必烈却没理会黄药师的叫喊,仅是向已经鼻青脸肿的解诚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被打了?还捆着一个亲兵一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回王爷,这亲兵是末将义父的亲兵队长张世杰。”解诚摸着被打肿的眼角直呲牙,“末将依令去请义父,义父说有人肯定又要陷害他,所以坚决拒绝。王爷地怯薛就上前去绑义父,谁知这小子跳出来反抗,把末将和四位怯薛大人给打成了这样……后来这小子又背着义父要跑。我们没办法,只好把他们一起捆来了……哎哟,幸亏这小子当时没带家伙,否则我们几个还真拿不住他。”
忽必烈一楞,再去看那四个怯薛时,发现那四个怯薛脸上身上也带了不少伤,其中一个怯薛地鼻粱歪了,嘴角还在流着鲜血,显然牙齿已经被张世杰打飞了。忽必烈不由大惊道:“这亲兵一个人赤手空拳。竟然能打把本王地一名大将和四名怯薛打成这样,我军中竟然还有如此人才?本王为何从来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到现在还是一名亲兵?”
“回王爷,张世杰是末将地侄子。”张柔硬着头皮站出来,将张世杰被黄药师营救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张柔说道:“王爷见谅。末将私心,想要保下大哥的唯一骨血,就没向你禀报,没想到孽畜又闯下如此滔天大祸。竟敢殴打王爷的怯薛。末将有教导不严之罪,请王爷处罚。”
“他是忠心护主,本王如何能处罚你?”忽必烈摇摇头,又面露喜色道:“想不到黄叔父不仅智谋过人。更兼有伯乐之能,能为本王保下如此人才,难得!张世杰,本王提拔你为百夫长……不,提拔你为千夫长!你可愿意?”子聪则脸上变色,心知死对头黄药师又多了一个心腹臂助。
“谢王爷美意,末将不喜与同僚相处。只愿当一个小小亲兵轻松自在。”一直没有说话的张世杰终于开口。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忽必烈的好意。旁边张柔大怒,大骂着又踢了张世杰几脚。忽必烈却不以为逆,喜道:“不贪高官厚禄,只为回报救命之恩,好!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既然你想留在黄叔父身边,本王也不勉强,本王仍然给你一个千夫长头衔,方便黄叔父在战场上给你建功立业地机会。”
“孽畜,还不谢恩?”张柔大喝道。张世杰对二叔的养育之恩还是挂念的,只得沉着声音答道:“谢王爷封赏。”忽必烈知道张世杰这种人是点滴之恩必然涌泉相报,只要假以时日,自己麾下必然又添一员猛将,不由开心大笑,“好,还不快给黄叔父和张将军松绑。”
捆在身上的麻绳松开,张世杰倒上站起来了,黄药师却四肢摊开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不断大叫道:“四王子,你让人一刀把贫道砍了吧!反正贫道不过江----贫道只要一过江,不管带来什么消息,有个秃驴肯定又要冤枉贫道是奸细,贫道与其背着奸细地骂名而死,不如违抗军令被四王子处死,这样名声还要好听些。”
子聪的脸色越发难看,忽必烈却有些恼怒,喝道:“黄叔父,本王因你是先王故交,所以一直对你礼敬有加,但本王言出法随,你要是敢违抗军令,本王一样饶不得你!”黄药师闭着眼睛答道:“四王子,那你就让人动手吧,反正贫道只要过江,有人肯定又要在背后下烂药使绊子,贫道半生忠于蒙古,不愿背上背叛王爷的骂名而死----否则贫道到了九泉之下,也没脸去见老四王子与铁木真大汗了。”
黄药师叫一句,子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在场蒙古诸将也全都看向子聪,不少将领本就不喜欢性格阴沉地子聪,此刻更是哼出声来,让子聪表情益发难看。而忽必烈骑虎难下,脸色也比子聪好不到那里,最后忽必烈干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黄固,本王最后问你一句,你究竟听不听本王军令?”
黄药师甚是精乖,听出忽必烈想要下手立即住口,张世杰却向忽必烈单膝跪下,双手抱拳道:“王爷,请不要为难黄仙长,黄仙长也是被小人诬陷,被逼成如今这个样子。小人愿用性命代黄仙长向王爷赔罪,请王爷放黄仙长出营,否则黄仙长留在军营里,只怕迟早为奸人所害。”解诚和张柔也跪了下来,一起说道:“王爷,请放过黄仙长吧,黄仙长也是被逼无奈,他一旦过江,无论是否打探到贾似道情况,都将身背嫌疑,他也是被逼无奈。”
尽管虽也没说出那个陷害黄药师地奸人是谁,但子聪则羞恼得连光秃秃的头皮都在泛红,而其他与子聪不对付的蒙古将领看出现在给黄药师求情就是煽子聪耳刮子,纷纷跪下给黄药师求情,不少人还把小人奸人等词语说得非常响亮。一时间,忽必烈面前就跪满了黑压压的一群,弄得忽必烈都心中生疑,“难道黄药师真是被子聪陷害----子聪故意向贾似道泄露军情,让本王怀疑黄药师?”
“四王子。”这时候,黄药师忽然抬起头颅,绿豆眼中闪过天真无邪地光芒,大声说道:“贫道想好了,贫道可以过江为王爷探察敌情,但贫道有一个请求,请王爷一定答应。”
“说来听听。”忽必烈心中暗喜,故作愤怒的冷哼着答道。黄药师大声说道:“这次过江,贫道不能一个人过去,请王爷派子聪大师与贫道一同过江,一同探察敌情,免得贫道回来之后,又有人在王爷面前说贫道的闲话。”
“这老牛鼻子叫我和他一起过江,难道他真的是被冤枉?”这下连子聪都怀疑黄药师真是被冤枉的了,而忽必烈那些谋士幕僚马上一起起哄,“不错,子聪大师聪慧过人,与黄仙长一起过江,正是珠联壁合,定能探明敌情。”“子聪大师有勇有谋,黄仙长明察秋毫,贾似道那怕再有什么诡计,也定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解诚和张柔等将领则一起大喊,“不错,子聪大师与黄仙长一起过江最好,省得黄仙长回来以后,又有人要说怪话。”
“王爷,小将愿陪黄仙长一起过江,深入敌营查探敌情。”张世杰豪气万千,单膝跪下向忽必烈请命。忽必烈本有些担心心腹子聪的安全,但考虑到贾似道一向也很遵守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地规矩,终于点头道:“也好,就让子聪大师与黄叔父共同渡江,替本相探察敌情。”
“哈哈,最好贾老贼恼羞成怒把这两个贼和尚臭道士全宰了,省得他们老是抢我们风头。”姚枢和郝经、窦默等忽必烈谋士心中大乐,连呼痛快。黄药师则在心底笑得更开心,“哈哈,终于可以回家了。这回把忽必烈首席谋士诓过江给贾丞相砍头,也是大功一件,贾丞相怎么也不会为难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