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咬牙切齿,道:“狗日的狗索虏,杀一个够本,砍两个赚了。”
左前方蓦然爆出一阵喊杀,众人急忙去看,见是索虏分出一支军,阻挡呼延庚。只见呼延庚的帅旗停也不停,一往无前,瞬时间,深入索虏阵中数十米,帅旗和战斧钩镰旗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索虏人仰马翻。
施恩欢呼喝彩,道:“都统制勇猛无敌!”
金兵的马蹄声,近了、近了。
“稳住、稳住,前有车阵、盾牌、火箭、弓弩,索虏不死上一千人,过不来!”
施恩和其他的押正一样,一边轻声安抚部属,一边看着杨可发驱马奔了前阵:“杨将军往前了,车阵顶住!”
几个指挥使,或者随着杨可发一起冲前,或者留在原地,观望战况。他们吩咐了几句,战鼓擂起,震动地众人心跳加快,都头们闻鼓而动,声嘶力竭:“竖枪!支盾!”
施恩、薛永、石勇等,绷住了嘴,长枪支在地上,猫着腰,几乎与命令传下的同时,做好了接战准备。
步卒对阵骑兵,所倚仗的只有两样东西,勇气与纪律。呼延庚所部,不敢说“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但有鲁智深这等猛将在前激励,有雪亮亮的监阵屠刀在后虎视,短时间内,可以打包票,绝对无事。
天上的日头,为云层遮掩,天地间为之一暗。
呼延庚的身上溅满了鲜血,他手中的长枪也染满鲜血,鲜血顺着盘枪的铁丝流淌下来,整个枪杆早已变成红色,人挡杀人,佛阻杀佛。呼啸的风声耳后过,鲜艳的血绽放出朵朵的花瓣。敌人濒死的惨叫,他已听的麻木;残肢横飞的沙场,马蹄轰隆如雷。
“鲁智深处如何?”
郝思文拼尽全力,牢牢跟在呼延庚的左右,避头闪过一支远处射来的箭矢,他嘶声高叫:“鲁大师布下偏厢车阵,立定不退!”
呼延庚心下暗叹,鲁智深以两千五百人对抗八倍以上的敌军,居然坚持到现在,固然是后世的戚继光所创偏厢车大阵坚固难破,也要靠鲁智深这难得的猛和尚。他这一团以一当十,估计伤亡不小,战后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而现在战斗还在继续,胜负仍未分明,“必须利用鲁智深争取的时间,击破面前的五千骑兵。”呼延庚总觉得,金兵派出阻截己军的部队,不会只这几千人。
“注意后方哨探警旗,但有变化,立即告我知道!”呼延庚吩咐过郝思文,铁枪上挑,挡住对面刺来的矛戈,催马转开,耍了个回马枪,一枪将那敌手挑落马下:“杀!”
郝思文长枪跟着挥出,枪钻将另一名敌兵打落马下,纵马践踏,那骑兵叫了两声,喷出一大口鲜血,顿时死了。飞扬、蓬松的鲜血,迷了郝思文的眼,他随手抹去,也一声大叫:“杀!”
呼延庚注意到,他们突入敌阵很深了。两边的骑兵交缠在一起,可供腾挪的空间越来越窄,再这么下去,就不是骑兵,要变成步卒了。他当机立断,兜着辔头,指挥接替他举旗的亲兵:“回转,后撤!”
以他为矛头,郝思文等军官便如楔子,奔腾的铁流,硬生生折了个弯,人山马海里,杀出条血路。毕竟有些人训练不精,弯转的松散,不断有人落马,不断有人负伤。
随着他冲出敌阵的骑兵,损失了一些,只有六百来人。就在步卒和骑兵中间的空地上,呼延庚引着他们兜了一圈,马蹄扬起飞尘,无数的战马嘶鸣。
在呼延庚的右侧面,三个团各自布成的偏厢车阵已经成型,三个方形大阵排成品字形。他看到了处于最前的杨可发的第六团,铁盾旗高高飘扬。再往后,左边是杨三生的一团,右边是史进的二团,斧头旗和钩镰枪旗,竖立在枪戈阵中,屹立不动。而邱穆陵仲廉代掌的步兵帅气,也挺立在第一团的中心。
呼延庚高举铁枪,向着车阵方向倾斜,战斧钩镰旗和呼字帅旗,跟着长枪的方向倾斜,六百多骑兵向着宋军的品字型大阵冲来。近五千金兵骑兵在后面猛追。
呼延庚的骑兵与各团步兵都是合练熟了的,先是直奔杨可发的车阵而来,在距离杨可发的车阵两里地的时候,全队斜向奔驰。六百骑兵好似围着整个品形大阵横向运动。
身后追击的金兵不明就里,有一部分选择追着呼延庚的骑兵走,另一部分没有转向,而是直着冲向杨可发的方形车阵。
突然,杨可发的车阵面向金兵的这一侧烟雾弥漫,烟雾中不断出现闪光,空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宛如布帛撕裂——是火箭的箭体在空气中的摩擦声,百虎奔雷箭。
金兵有的追击着呼延庚,现在五千金兵大约有三千骑选择追在呼延庚身后,而不到两千骑,直接冲击杨可发的车阵。
指挥这五千金兵骑兵的是仆散修德。他一直在完颜达懒麾下作战,以前从来没有和呼延庚交过手,只是从其他金兵各部的转述中来判断呼延庚部的战力。
他对呼延庚的判断,就是宋军的上等水平,即闻敌而逃为下军,见敌而逃者为中军,接敌而逃者为上军中的上等。
因此,仆散修德在见到杨可发的车阵以后,就已经决定,以铁浮屠为撞头,将这个车阵完全冲垮。他判断杨可发这个车阵大约有两千人,那他也用两千人,算非常稳妥了。
六团车阵中火箭与弓弩几乎没停歇地如雨般,向着迎面冲来的敌人倾泻。
仆散修德所率,不愧是奚人和契丹人中对女真的死忠,即使转瞬之间损失了两成的兵力,这两千骑兵也未停步,直接撞在了六团的车阵上。
随后,他们就面对长枪手,旁牌手,和偏厢车组成的铁壁。
六团以铁盾为旗,就是在训练当中,面对步鹿孤乐平、高宠、郝思文、以及杨可发自己,率领的铁骑与轻骑的轮番冲击,而唯一车阵没有被破开的团练厢。
在最前方的铁浮屠为车阵所阻之后,排在后面的金兵骑兵,顺势向两侧蔓延,很快,这两千骑兵便把六团的车阵包围了一半,车阵中除两个指挥与金兵白刃相向之外,还有三个指挥可以腾出手来放箭。
追击着呼延庚的三千骑兵,则已经被带到品字形的中间地带,处于三个“口”的夹击之中。呼延庚感到身后压力松懈之后,掉转马来,发现三千金兵已经被迫分散攻击三个团的车阵。呼延庚部的三个团满编七千五百人,金兵用五千骑兵硬攻,这很科学。
呼延庚收回视线,转目正面。数百米外,追击他的三千骑兵,现在还剩下大约四百骑。
呼延庚一边马不停蹄地兜着圈子,一边跃马远望。虽说金兵大部被三面包夹,宋军又有车阵,但宋军是守,金兵是攻,因此宋军局面不错,金兵却还不知何时会失败。
“一刻之内,必须击溃这股骑兵!”鲁智深的三团还在面临围攻,必须尽快解决负责阻击自己的这五千骑兵了。
大致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两厢混战之中,怎么速胜?狭路相逢,勇者胜。
战场中间偏右的位置,有一小块的丘陵,因为皆是骑兵,两军下意识地都绕开了它,乱马交枪中,一片空旷旷的,很是显眼。
战机一瞬而逝,临阵切忌犹豫。呼延庚不再多想,下定主意,回顾身边,能被他选进背嵬军的,都是悍勇之辈。一瞥之下,看见个都头,一部乱蓬蓬的胡子,头盔已经掉了,头发乱糟糟的,骑着匹瘦马,提着一杆大枪。
呼延庚记得,此人颇是骁勇,喝问:“杀了几人?”
那都头答道:“枪刺五人,手刃三人。”听口音,却是西军出身。
“好汉子!叫甚名来?”
“末将刘杨林汉隆,人称老四。”
呼延庚刀指丘陵,道:“给你一百人,有没有胆子,去把那里给老子占下?”
“五十人足够。”
“好一个老四!”呼延庚仰天大笑,“去吧,莫要吹牛。”
林老四的部属很多仍在阵中厮杀,不过他自有相熟的人,选拣了有勇气、力气的一百人,发一声喊:“今日死战,有我无敌!将军死战,我等死敌。”一起拔刀,划臂,以血抹面。个个杀气腾腾,狰狞如鬼,转马自去。
“挥旗,随我来。”
呼延庚掉头迎面向着追兵冲去,马匹的速度很快,利剑一般,直刺入金兵中心。这一次,他不再为诱敌而冲锋,而是为了尽快击破正面的这四百金兵骑兵,如此冲出、杀出、再冲入,不多时,这四百忠于职守的金兵溃散。
阵中嘈杂大乱,郝思文眼快,道:“都统制,林老四到了!”
呼延庚眺目观看,林老四没戴头盔,乱蓬蓬的头发很好认,丘陵地带,竖起了红巾的大旗。丘陵地带本就没人,百十人中一半人下马,掩护着,将坐骑推到前边,连成一线,步步为营,很快钉入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