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庚出发了,经过高鹭的反复考虑,她提供给呼延庚的是一条“险路”:先到河东,然后穿过金兵控制区西行,从井陉直驱雁门,然后转向府州。
“妹子,你给我选的这条路,真是要一路杀过去呀。”
“金贼又不是排得密不透风的一堵墙,只要呼将主真有本事,可以一箭不发到达雁门关。再说,还有你家三娘子帮你呢。”
呼延庚带着背嵬军在孟津渡河,三年前,呼延庚曾在此鏖战。今日再到渡口,只觉物是人非,再也找不到船家搭建浮桥,只得安排兵士伐木,搭建浮桥。幸好完颜粘罕已退,完颜兀术又已从卫州南下,孟津左近没有金兵。
在孟津耽搁了一天,背嵬军渡过黄河,黄河北岸就是孟州,孟州就是呼延庚与折月岚约定的汇合地点,折月岚还未到,因此背嵬军全军驻扎。
回到故乡,身在教导指挥中受训的施恩不由得一阵心情激荡。
“老父的骸骨该当在孟州城内,提辖,小的要告个假,入城一趟。”
主管教导指挥的是郝思文:“我军在此等待汇合人手,随时都可能开拔,不许出营。”
此时,呼延庚带着高鹭王彦淑,在自己的大帐中休息。高鹭没有丫鬟,王彦淑将自己当做滕妾,跟过来服侍高鹭。
“真是见缝插针往上爬呀。”呼延庚心中暗嗮,但王彦淑这样做,正表明她将呼延庚当成了唯一的靠山和支柱,是他的男主人。她这样想这样做,对呼延庚只有好处,呼延庚也就没有阻止她。
看着睡在身侧的两位美人,呼延庚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么?醉卧美人膝?”随即自我安慰,“至少他们可以嫁给自己愿意嫁的人,有一份安定的生活。既不用流离失所不知所踪,更没有被金兵掳走,关在浣衣院中。”
第二天,全军辰时起床,埋锅造饭,正在吃饭的时候,外围的岗哨引进来一匹探马。
“三娘子已经到了?”呼延庚问探马。
“三娘子带着孩儿们到这里已经三日,昨日将主过河,我等便知晓了,今日一早,三娘子就派小的来打探。小的立即回去禀报,让三娘子前来汇合。”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折月岚带着两百多亲卫到来。呼延庚大喜,将她迎入帐中。高鹭虽然不情愿,但在王彦淑的劝说之下,借口督促士卒整备启程,退出帐去。
呼延庚先问了一些河北东路的情况,折月岚道:“政务自有张运使打理,定期都有文书送到汴梁,一切都很安稳,折氏不敢多言。”
呼延庚碰了一个软钉子,又转头问鸾阁的情形,这是折月岚当管,她总推脱不得了吧。
“赵掌书入主鸾阁以来,选材修文,编撰经典,融合教规,考评锐士。鸾阁内外,人人心悦诚服。现在河间的锐士,已经有六千人,人人皆愿为将主效死。众锐士皆知赵书记,而不知折三娘。”
这件事呼延庚知道,赵伯臻当上鸾阁掌书记后,一面按照呼延庚的要求,完善锐士的条例,编成《鸾阁典章》,又在公孙胜上梁山后,接管了轩辕教。轩辕教目前已经变成了鸾阁和锐士的一个分支。
“听话听音,三娘子有怨气啊?鸾台现在,除了女子的联合会,还并入了士农工商的组织,三娘子出身武勋世家,这等文官的琐碎事情,好生烦人。不若等赵伯臻把架子搭好了,再请三娘子主持大局。”
“话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说我出身武勋,又是女子,比不得赵伯臻这个进士出身,鸾阁都是将军门生,我压不住。”
“三娘子哪里话,我这里真有一件大事,要借助三娘子的威望和家门。”
“什么事?麟府军?”
“正是。”呼延庚故作神秘,凑到折月岚耳边,“我告诉娘子一件秘闻,令叔要作壁上观,坐收渔利。”
“幺叔,我折家乃是大宋的臣子,永兴军有难,我军怎可不救?何况鄜延军是幺叔的姻亲,两军约定一同出军,幺叔也不能驳了呼观察的面子。”府州,河北河东宣抚副使折彦质劝说他的叔父,现任折家家主折可求。
折可求拈须笑道:“呼观察。当初我把三姐儿嫁给呼延彦康,一来是鄜延、麟府两军百年来并肩作战的情分,二来我那亲家当时与我一样都是观察使,位次还在我之前,有望世镇延州。也算门当户对。可这些年下来,呼家什么也没落着。”
折彦质不说话,现在背地里评价呼家将领,他说什么都不合适。折可求的意见明确:延州呼家已经没落了,他身为世镇府州的节度使,没必要为了讨好呼家去做什么。
可这不是讨好呼家的事情呀。永兴路京兆府被围,同州、华州失陷。永兴安抚使唐重传檄六路,让六路一起救援。
而在这时候,秦风、泾源、熙河、环庆都面临西夏入侵,只有鄜延路经略使王庶以横山围猎震慑了西夏,有能力腾出一半兵力救援永兴军。但五千人面对完颜娄室的数万人,显得太单薄了,这才派出了呼延彦康,到府州请援。
按说以折彦质身为两河宣抚副使,这时候就该拿出气度来,用宣抚印强压折可求。但折彦质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弱弱的问了句:“永兴唐抚求援,不动不好吧。”
“什么不好,唐重是传檄关西六路,麟府三州,不归他管。”折可求看到折彦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口气软化:“八哥儿不用担心朝廷责备,麟府军的正事,是切断西夏和辽国的联系,只要把正事做好了,朝廷也没话说。”
折彦质见叔父的态度似乎变软了,又大着胆子说:“可是侄儿身为宣抚副使,若是永兴路失陷,实在有负朝廷厚望。”
“八哥儿,你糊涂啊。当初家里见你喜欢读书,就借着请荫官的机会,加上祖祖辈辈这么多年的功劳,给你请了个文资,让你到朝中做官。朝里有人好办事,是让你为家族办事,不是倒过来,拿我折家两万子弟兵,数万百姓,去争你的官位。”
折可求这一番话义正言辞,折彦质不敢再争,只得起身受教,待缓两天再来劝说叔父。
折彦质出得门来,回到自己的住处,呼延彦康和折月茹夫妇正在此等他。见到折彦质回来,呼延彦康站起来问:“怎样?”
折彦质摇摇头,但在呼延彦康这个“外人”面前,他还要为折家家主遮掩一二:“幺叔说,金贼和西虏有密谋,将麟府三州划给了西夏,他担心我军主力一出,西虏趁机来攻,丢了老家。”
“金贼和西虏划分麟府三州,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为了三州事,两虏早已刀兵相向。”
呼延彦康说的是靖康二年,金兵主力南下围攻汴梁,夏酋李乾顺还派军由金肃、河清渡河夺取了金国控制下的天德、云内、武州河东八馆之地。
天德、云内均为控扼蒙古高原与西域交通的战略要地。西夏的这一举动令金国十分恼怒,金国主力在返回大同后,立刻派完颜希尹率数万骑,“阳为出猎,掩至天德,逼逐夏人”对夏军发动突然袭击,一举夺回河东之地。
西夏恼怒之下,断绝了与金国的马匹交易——西夏拥有当时中国最好的战马河曲马。由于金军大部还陷在宋朝战场,金国对西夏的逼人态势也无可奈何,于建炎二年三月,单方面划定金夏边界。西夏拒绝承认。
在这样的局面下,西夏要趁着宋朝腾不开手,派兵来捡便宜,倒也可能。但是要说金夏两虏有密谋,要一起图谋麟府三州,很难令人相信。
折彦质道:“待吾再想办法,劝服幺叔。”
“那就有劳八哥了。”折彦质和折月茹起身告辞,起身回自己住处。
见呼延彦康闷闷不乐,折月茹安慰夫君:“小妹有一计,可以让爹爹出军?”
“说来听听。”
“我折家世代忠良。彦字辈有三十余人,人人都是热血男儿。而让折彦卿、折彦威、折彦文等兄弟是折家下一代的将门种子,是爹爹的心头肉,让他们先跟着郎君到军前报效,爹爹岂敢不跟着来?”
“月茹,如此胁迫岳丈,真的好吗?”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到呼家,就要为郎君着想。何况我折家乃八叶之家,河西有事,折家军岂可落于人后?”
“岳丈一定会跟来?”
“我可是他最贴心的亲女儿呀”
天色已经晚了,折可求心中烦闷,将随身的铁锏握在手中,在府中巡视,他突然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便走了过去,见是府中的铁匠铺的管事,在打造青唐瘊子甲的甲片。
“为何今日如此勤快,天色已晚,还在打铁?”他看见边上摆着几套有破损的铠甲,“这是哪几个小子的铠甲?甲叶坏了平日也不修补,要让杜师傅你连夜赶工?”
“这是十郎,十五郎,十九郎的铠甲,小将军们报国心切,明日就要去永兴军与金贼厮杀,好歹不过三五片甲叶,一夜就好了。”
折可求须发皆张:“他们要出军,我怎么不知道?他们还有我这个家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