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官家不仅仁慈,还有点节约。
送来的猪羊,一大部分都是宫里厨房送来的。
然后厨房虎视眈眈地看着,等他们用完了,再拉回去。
还派了人专门来沟通这件事情,反正保证了张司九教学用量的同时,还节省了宫里厨子宰杀的时间。
对于这种情况,张司九只能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持家,真的太会持家!
不过不打紧。
毕竟这些动物最主要的使命,还是用来给学员们练手。
在练手充足的情况下,张司九很快就能带着这群学生们出诊了。
张司九想了想,联系了陈深严,问他要不要来一次义诊。
就周边贫穷的村子就行。
陈深严没反对,还让其他学科也挑了人一起来。
毕竟,张司九这个疡医科,估计病人不会太多。
事实上,义诊开始了之后,疡医科的病人还真不少。
大到长了小瘤子,小到火疖子,都来找他们。
不过,这些确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了。
瘤子基本不大,也不影响日常生活,学生们先诊,如果条件允许,就在旁边来点针灸止疼,然后动手切除。如果条件不允许,比较复杂,就推荐去第一医院切。张司九坐在旁边听着,如果不妥当,再出声纠正。
因为穷困,但凡是不要命的,不影响干活的,什么病这些百姓都能忍。
隔壁来了个常年胃痛的农妇。
说疼起来很疼,而且最近总觉得吃不下饭。
一问,还拉黑便。
这下,那边大夫就推荐到了张司九这里来——他们猜测,可能是胃里长东西了。
张司九问了问,病人这个情况,足足都两年了。
从第一次胃疼,到现在,也有一年半了。
也许是长期胃部毛病,病人十分痩,看起来还有气无力。
如果不是最近实在是饭都吃不下去,总觉得撑得慌,吃了山楂都不见效,她甚至还不打算来看。
张司九听到这里,就问了她一句:“会呕吐吗?呕吐的时候有血吗?”
农妇摇头,说是没有,就是吃不下去东西。顶得慌。
说完了,她迟疑着问:“大夫,我这个病,能治不?花钱多不?要是多,我就不治了。我儿子还没娶媳妇呢——”
张司九惟有沉默,最后,她叹了一口气:“不好治,我怀疑是你肚子里长了瘤子,但是呢,不开腹我也不能确定。开腹很损耗元气,你现在身体这么差……”
然而农妇好像没听懂一样,只是问了句:“贵不贵?”
张司九摇头:“不贵。我们医院有刘太后当年设的义诊,你早点去排队,就能占上这个名额。后续治疗也不用吃很久药,而且官家有补助,自己花不了多少。”
可问题是,发展这么迅速,大概率是恶性肿瘤。
切了,也会复发。
张司九叹一口气:所以不是古人不得癌。而是古代不管这个叫癌。
如果不是遇到她,大夫也只会把这个病定义成胃病。
最后稀里糊涂就死了。
农妇听见张司九的话,脸上露出了惊喜来:“真的?那大概要多少钱?”
“最多五千个钱。”张司九算了算,轻声道。 农妇一听这话,顿时笑容就凝在了脸上,最后消失无踪。良久,她干巴巴苦笑:“那算了。”
她站起身来,佝偻着身子就准备走。
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哀求道:“那大夫,能不能给我点止疼的药?”
张司九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张司九看了一眼沈铁:“去拿药吧。”
义诊并不只是免费问诊,也有一些药材的。
这些药材,多数都是库房里存了有些久的,陈深严这次拿出一部分来做义诊。
张司九仔细跟农妇说了怎么煎,怎么服。
农妇仔细听着,一个劲儿感谢张司九。
冷泉却觉得还是应该治,就劝说农妇:“五千钱也不是很贵,治病要紧。”
农妇抱着那几包止疼药,连连摇头:“不了,不治了。五千钱,够我儿娶媳妇了。”
冷泉还想说什么,张司九拽住了他,微微摇头。
张司九的话,冷泉还是听的,当即强忍住了,没有再劝说。
农妇抱着那几包药,步履蹒跚地走了。
她一走远,冷泉就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师父,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劝?”
“第一,她家里未必有五千钱。第二,她家里就算有这个钱,也是很艰难才攒下来的。她如果用了,她儿子可能近几年都不可能娶媳妇了。第三,她这个病,大概率治不好的。”
张司九叹息一声:“而且,手术之后,需要休养和补充营养,那五千钱,只是医药费。她定是舍不得再吃好的。到那个时候,只怕她死得更快。”
人对自己身体都有一定感知。
那农妇未必不知道自己病情如何。
只是她舍不得。
冷泉听见张司九这些话,下意识就道:“我可以捐一点——”
张司九摇头:“你捐得了一个,可捐得了成千上万吗?”
冷泉愣住。
“你看看,这个村子里的人,大部分人都是如此穷困。”张司九声音平静:“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对于大夫来说,这一课,是只能从病人身上学到的。
即便是很残忍,可也必须学会。
因为他们真的救不了所有人。
张司九看向冷泉:“好了,去问诊吧。病人还在排队呢。”
冷泉站在原地不肯动:“可是,可是……”
他的表情很茫然。
张司九没有多管,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最后,只有沈铁走过去,拍了拍冷泉的肩膀:“师父说得对。而且如果注定治不好的病,何必受罪去开腹呢?开腹也是很凶险的。万一下不来,连最后和家里人相处的时间都没了,真的就是好事?”
冷泉更茫然了。
可最终,他还是想明白了,只是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给村民问诊。
当然,有这样叫人揪心的病人,也有那搞笑的病人。
有个人,脚上长了鸡眼,来问张司九他们:“你们能不能帮我割了?我自己割了好几次,总是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