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将至,汴河上结的冰碴越来越多,来往漕船航行不便,就只能依靠纤夫们奋力拉拽,汗流浃背的身躯和热切的号子,俨然成为了东角子门旁的一道风景。
吕璟和佛印、李格非三人坐在临河的一间茶铺,袅袅茶香萦绕,一切都带着几分恬淡自然。
“大郎,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正好大师在这里做个见证,李某的女儿,可不会做小!”
眼看着李格非又要去抄凳子腿,吕璟实在是怕了,连忙开口应和下来,亏得佛印在一旁神神叨叨说了堆禅语,才总算是把这位师兄哄走。
“师叔你和他说了啥?”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到底说了啥!”吕璟也去抄凳子腿。
“你天生惧内,当大当小你都惧,所以没什么大不了。”
......
吕璟差点一头栽倒!敢情这老和尚叽里咕噜一堆禅语下来,表达的就是这么个意思?亏得李格非能领略!
“地下来消息了。”佛印丝毫没有为自己乱用禅语感到愧疚,声音一低,悄然言语。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吕璟看了看四周,直接雇了一辆马车来到天波门的吕府。
自从汴梁动乱过后,琴筝等人被吕璟事先安排的手段救出,这里就再也没有人居住。
“之前宫城沦陷,就是这帮老鼠干的好事!”二人落座后,佛印开口继续说道。
“可有证据?”
“有!信里说这帮老鼠不仅盗走了皇宫不少宝贝,还把不少宫女妃嫔搞大了肚子,现在应该还没处理干净。”
吕璟点了点头,他一开始就对赵佶在汴梁的叛乱有所怀疑,大宋这个时候正是中兴之势,哲宗在民间和朝中都深受爱戴,一个王爷说造反就造反,还诡异的拿下了皇城,绝非偶然。
“看来此事的关键还在钱家,叮嘱地下探探那些老鼠和钱家联系的方式,或许会有用处。”
”好。“佛印开口应允下来,又何吕璟商讨了一番四海商会接下来的发展,很快离去。
......
一夜无话,第二日当整个东京城自沉睡之中苏醒过来,城中南北各处早点摊子的叫卖声也开始响亮。
吕璟习惯性的练了会箭,简单用过朝食后就得到了安焘府上仆人急忙传来的消息。
章援带着老母张氏和一众仆人,今日就准备回返福建路老家,为老父章惇和大伯章楶守孝。
“韩五,速去备马,我们赶往南熏门!”吕璟呼和一声,简单换过衣衫,韩世忠已经将腾雾马牵来,两人迅速打马南下。
而此时蔡河和惠河交界处,龙津桥上,一行十数人的队伍正在递次南下,为首之人正是曾经在汴梁意气风发的衙内章援。
“衙内,还等吗?”老仆揉了揉已经通红的双眼,若非是章援坚持要在这里等友人相送,他们早就该出了东京城地界了。
“不等了,忠伯,走吧。”章援双眼同样瞪的通红,却终究没有等来一个前来送别的身影。
想当初章家最昌盛的时候,章惇位居左相之位,是文官之首,章楶统领西军,妥妥的封疆大吏,还有在集贤院做学士的小叔章衡,同样文采非凡。
而章援身为章家下一辈最受疼爱的男丁,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帮拍马屁的,就连当朝三品大员,见了他也得夹起尾巴做人,何等光彩!
遍数开封府各大衙内,在外面再人五人六的混世魔王,见了他章援,不也得尊称一声小衙内?
可是如今......
“敦甫,莫再等了,回到福建,好生读书,才好继承我章家门楣。”马车内传来张氏的声音,章惇惨死,最难过的莫过于她。
“是,母亲。”章援挥了挥手,车架很快启动起来,咿咿呀呀一直行到东京城最南端,离开这里,也就算彻底出了汴梁了。
沿路上章援的目光一直望着后方,却终究没有等到一个熟悉身影的出现,眼看着清晨日光下繁闹异常的城池,他很清楚,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远。
凭他的本事,再加上章家这几年得罪的人手,如何还回得来?
“走!”章援抽响了马鞭,却在此时,忽然有急促的奔马声从后方传来!
“可是居安?”章援回身的时候,双眼已尽数被泪水覆满,果然患难见真情!
“小蔡衙内可能正忙着天下大事呢,也就某这等闲人能赶来了。”吕璟笑着翻身下马,迈步上前。
“你来作甚!”章援自觉失态,大声嘶吼。
“远来是客,敦甫不可无礼。”张氏的声音自马车传来,章援虽然气愤,还是乖乖行礼。
“老夫人,章帅对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小衙内在这个时候离开汴梁。”吕璟躬身回了一礼。
“小儿愚钝,留在这里,又对王爷有何用?”
仅凭三言两语就猜出了自己身份,吕璟对于这个传言里章惇的贤内助也不禁多了几分尊敬。
“某家想在汴梁开设一家钱庄,听闻小衙内精通算学,希望他留下来帮我。”
“这......”章援脸上霎时流露出几分喜色,平心而论,若非母亲坚持,他怎么舍得离开这灯红酒绿的东京城!
老夫人张氏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一直等了约莫半刻钟,才有一声轻叹传来。
“希望王爷莫负章家。”
吕璟深深一躬,亲自接过章援的坐骑,将其向城中牵去,他有预感,张氏可能已经猜到了自己出手相助的缘由。
但有一点他也确实没说谎,章楶对他有恩,所以无论和章惇之间有何争斗,人死为大,章家赌一把,也没什么好怕的。
南行的车架一路赶回了天波门的吕府,章家相应产业早已变卖,吕璟做主将一处院子划到了章援名下,暂时让其一家人居住下来。
以他如今的积攒的身家,就算供应章援继续照往日那般花天酒地,也完全不是问题,更何况后者的噩梦,很快就要来临了......
也就在吕璟安顿好章家的事情不久,自他回到汴梁后一直不闻不问的徽宗赵佶终于遣小黄门下达了诏令,午时,皇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