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着过殿门,雕花格子的光斑投在地上,静谧的殿楼之中,香炉袅袅,飘过披挂五彩的神龛。
一个大大的‘道’字正对的门口,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握着拂尘的身影望着远方天际,不久,双目阖上,微微垂下脸来。
“清风。”
一侧殿檐下,扎着双髻的童子,转出殿柱,拱手躬身。
“弟子在。”
“传讯给宇文拓,还有那只画皮小妖,该准备了。”
长须微抖,五元上人轻甩拂尘,搭去肘弯,举步走下殿前青石阶,阳光照去那身麒麟阴阳氅,暗鳞闪烁,“......另外,将那老和尚也放出来吧,一身精纯的佛法,不能白白浪费了。”
“是!”
名叫清风的道童合手礼敬一拜,退出几步,转身走去侧面另一栋殿楼,靠近时殿门,脚步不停,那殿门无声向内打开,让他径直进去,摆出七星阵的长明灯柱,齐齐轰的一下燃起灯火。
七星长明灯阵,正中有张供桌,香炉上有三支燃至一半的长香,清风踩着奇怪的步子进去里面,拿了上面一支长杆,杆身金灿灿的色泽,最顶端呈藤条交织的花状,轻轻在一口铜钟敲击了三下。
咣~~
钟声低沉响彻殿宇,清风神色肃穆,对着那铜钟脆生生的开口。
“宇文师兄,师尊让你们可以行事了。”
钟声还在回响,道童放下手里的金击子,朝着香炉合手拜了拜,拿过一卷放在架座上的画轴,捧在胸前走出,身后殿门阖上,转去那擎天穿云般的巨影。
枝繁叶茂连天,层层叠叠的茂密树枝、叶子间隙,光点璀璨,随着微风拂过,树枝摇动间,如同繁密星辰在夜空闪烁。
树笼哗哗的抚响,传出的,还有一片片孩童的银铃笑声,越是靠近,越是清晰许多。
此刻,五元上人已站在巨树前方庭院,听到过来的脚步声,挥了一下拂尘。
“清风,把那和尚放出来。”
“是,师尊!”
道童举着画轴一拜,随后抛去空中,双唇飞快嚅动,咪咪哄哄的念出一段法咒,抛去的半空的画轴由上而下展开一幅须髯苍白、双目怒睁的老和尚手持金钵。
法光从上画面一闪而过,一缕淡黄的光柱瞬间照去地上,就见披着袈裟的身形在地上翻滚两圈,站起身时,袈裟哗的拂开,镇空老僧回头,须髯怒张。
“大胆妖孽,敢戏弄贫僧,大罗法咒——”
那方,一身麒麟阴阳氅的身影看也不看他,手中拂尘只是轻轻一挥,就见老僧所在的四周,一道道黑影破土而出,均是一根根长绳,绳头雕有蛇头微微张开,长吻间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人脸嘶声尖叫,而绳身上有八卦图案。
顷刻间,将镇空和尚脚脖、手臂,乃至颈喉缠住,绳头舞动,俨然就是一条条长蛇。
原本暴喝出的老僧,颈脖缠绕的绳蛇缩紧长身,口中最后的‘大罗法咒......’四字硬生生的被断去,挥舞开来的手足顿时感到一种无力,被紧紧拉扯绷直,举上了半空。
“呃......你......你是何人......”
暴怒的老僧仿佛被消去了怒火,四肢悬空挣扎了几下,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那方的身影,阳光的斑驳随树枝轻摇,落到五元上人身上,镇空和尚陡然睁大双眼,挣扎的动作安静下来。
“......是你.....不......不对,不会这么老......你到底是何人?!”
“是谁并不重要。”
五元上人拂尘一洒,落去臂弯,曲起臂膀的那只手上,法决也在不停的变换,参天大树四周地面,亮起了一团团红芒。
“佛法有渡厄化难之力,就借我用上一用吧。”
镇空和尚一身佛法修为高深不假,可缠在他身上的几条绳蛇也非凡物,无论如何驱使佛力,都像石沉大海,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听到对方所说之话,苍老面容胀得通红,难管对方长的像谁,手脚剧烈挣扎着,声音挤出紧咬的牙关,暴喝出来。
“恶贼,妄你那身道袍!!”
五元上人并不作答,仅仅抬了一下宽袖,叫骂的老僧仿佛被人堵住了嘴,出口的话语变做呜呜的闷声。
挥开宽袖间,手指掐出的法决一变,镇空老和尚周身泛起煌煌金黄佛气,顺着那几条绳蛇没入地面,不远的巨树此时枝叶陡然摇晃起来,暴露在外的几条粗大的树根,像是在人吸允般蠕动起来。
呜哇——
哇!哇!
树笼唰唰的摇晃,挂满枝头的一颗颗‘婴孩’果实连接的芥蒂‘啪’的一下断裂,如同人之婴孩出胎断去脐带,发出嘹亮的啼哭,从枝头落了下来,纷纷掉去下方八道绽开的红芒,不见了踪影。
不远身体逐渐虚弱的老僧,抬起脸来,看着从树枝落下的婴孩,喉结滚动,面色极为难看。
“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久,你会知道的。”
看着红光渐盛,五元上人望去枝繁叶茂之后的天际,握着拂尘负去背后,夹杂花白的长须在风里轻轻抚动。
.......还有你,陆良生。
天光之上,拖着长长尾巴的红色流光仿如一幅画卷挂在苍穹,游云下方的大地,人间最为繁华的城池东南面,郊外的官道上,两侧垂下的树枝猛然向前方抚动,眨眼间,一行人影、驴影如风的过去。
呜呜咽咽的风声在耳边吹响,陆良生意识还有些混乱,缠在他身上的一截树茎源源不断有法力送入体内,稳固紊乱的修为,到的此时,才清醒了许多。
风声乱响,趴在驴背的书生撑起了身子。
“我们到了哪里.....”
见到陆良生清醒过来,开口说话,原本急着赶路道人停下手里的神行符,狂奔的老驴‘吱——’的刹住蹄子,拖出一声长音。
摇晃的书架里,响起‘呯’撞击的刹那,蛤蟆道人捂着脑袋推开小门,蹬着小短腿奋力爬上书架,跳到徒弟面前,伸蹼搭去撑着老驴的手背上。
“良生,你现在如何了?”
自江河南岸到眼下的位置,距离长安已不过百余里路程,书生醒过来,也就不用那么急着赶路。
周围,道人、猪刚鬣也都停下,目光关切的望去驴背上的陆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