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之上,俩村妇恢复了那平平无奇的模样。
可看着面前的道士,俩人眼里还是一种恐惧夹杂着惊疑不定混合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会如此?
她们不清楚。
可那种……骨子里传来的恐惧感,是做不得假的。
那是被天敌盯上的大恐怖!
可守臻却想的挺简单,他直接说道:
“坏女人,让李守初向我转达,问你们,为什么你们又会出现在人族领地。说出来意,念在曾经默契的份上,放你俩一条生路。如果不说……她没说后果是什么,但我估计你俩的下场会很惨……”
忽然,他一愣,接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守初说,大家是朋友,需不需要帮忙。只要不涉及到核心利益不管你们俩是被追杀,还是又出现了什么走失幼崽之事,他都可以帮你们。前提是……在做善良的事。”
“……”
“……”
实话实说。
这俩人听到了这个自称“守臻”的道人口中的话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道人有病。
大概是失心疯那种。
病的还不轻。
在这自说自话……
尤其是听到了他口中那个“坏女人”的威胁时。
一开始慕慈猜不到坏女人是谁。
尤其是那什么坏女人,告诉李守初,又告诉这个守臻的奇怪叙述。
挺绕的。
但通过那个“曾经默契”的言语,慕慈便明白了……
明白了这个“坏女人”惟一的身份可能。
李侍郎。
呵……
真形象。
但当她们听到了李臻的话语时……
虽然,慕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那比人族灵敏百倍的耳朵都听不到的声音,这个道人能听到。
可她的眼神还是出现了一丝变化。
从且末,到洛阳……
这一次……终于不用再闯进你的道观了。
于是,她暂时压下了所有恐惧,让理智重新上线,认认真真的对守臻问道:
“那我现在说的话,守初道士能听到么?”
“能。你说便是。”
“好。”
慕慈点点头:
“我们姐妹二人,是得到了一封书信,书信之中,有人要来告诉他一个消息,所以才再次过来的。李守初,你现在在哪,过来找我们,我们要把消息告诉你。”
旁边的村妇同样点头。
可守臻却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从哪来?”
“青丘。”
“……那是哪?”
“青丘狐族,在北面。”
“……”
这个回答之后,守臻都忍不住一呆,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你们走了多远?”
“没多久,主要是进入长城后,速度降低了一些,但也没多久,只是几个月而已。”
“……”
这下,守臻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
沉默了片刻,他说道:
“李守初让我问你们,对我……”
他指着自己心口:
“能说么?”
“不能,那封信上面说要亲口告诉他。”
“……好。”
守臻点点头,让开了位置: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大概……半个时辰,就会看到一条连着山坡的分岔路。一边是往城里面走的,一边是往长江边。你们不要进城,因为这条路会路过一座很低矮的山头。那是张道玄的道场。你们往小路上走,小路是通往长江的,李守初会在那边等你们。”
说完,他有些生疏的拱了拱手:
“辛苦了。”
“呃……”
看得出来,这一下反倒让俩村妇不会了。
毕竟……这么恐怖,如同天敌一般的人,在这拱手道辛苦。
画面委实太过于惊悚了一些。
甚至,他拱手的时候,慕慈旁边的那个村妇都本能的躲到了姐姐身后。
就跟遇到个丧门星似的。
生怕沾染了什么晦气。
守臻呢也不觉得有什么。
拱拱手后,就继续自顾自的往前走。
他要去山西。
原本要去河东的,但坏女人告诉了李守初,去年年末的时候,河东就已经换“领导班子”了。
李世民和杜如晦已经回到了太远,李建成现在成了河东的大领导了。
所以守臻很清楚。
天策府……
估计要上线了。
……
“姐……姐姐……他就这么放过我们了?”
“……”
慕慈无言,只是摇了摇头,压下了心头那股恐惧,低声说道:
“我们快走。”
“嗯嗯!”
俩人沿着官道飞快逆行而去。
……
“就为了一封书信?从极北之北的青丘,给你送封信过来?还走了几个月?”
狐裘大人满眼的惊讶。
李臻点点头:
“嗯。慕慈是这么说的。”
“呵~”
狐裘大人笑了。
笑的还有些玩味。
“那走吧。”
她挥了挥手:
“去备车,我跟你一起去。”
“啊?”
李臻看起来有些惊讶:
“大人也要去?”
“……”
空气之中,热意融化了风雪,开始升腾:
“怎么?我不能去?”
“呃……能。”
不敢在说啥的李臻只能怀揣着慕慈那沉甸甸的情谊,赶紧去准备车马了。
啥?
你问为啥悟道境的高手要跟个小男仆似的准备车马?
你问黄喜子去啊。
问咱老李做什么?
咱老李出门不骑马的吗?
这多了个人,不不坐车,难道让咱老李骑着坏女人的脖颈跑?
是吧。
嗯……
……
马车一路出了江都,路过大铜山时,狐裘大人掀开了窗帘,朝着那座低矮的山上看了一眼。
声音响起:
“输的惨么?”
“不惨。只是吃了情报的亏。”
赶着车的李臻低语了一声:
“但下一次不会了。”
说着,他也看了大铜山一眼。
下一次,可能就是3V3了吧?
贼法牧内战呗?
李臻忽然露出了一个笑脸。
得亏还能想起来自己曾经玩过的这个游戏。
而现在这么一琢磨,好像还真有点这个意思啊。
那么问题来了……
近战DPS在哪?
远程控场爆发是谁?
治疗意识怎么样?
套路怎么使?先打谁?后打谁?
这东西可没什么BO3、BO5这一说……
就一条命。
打完……可就没了啊。
随着马车的行驶,逐渐的,大铜山被李臻抛在了脑后。
但这个想法却留在了心中。
……
长江边。
江面上吹来的风轻轻扰动了女子头上的斗笠。
她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想到了某个点,她不由得低下了头,看向了正在她旁边捡石子的道人……
“你在做什么?”
“大人,给。”
听到这话,李臻起身,递过来了一个薄片一般的石子。
“要试试吗?”
“……”
女子有些无语。
看着那片石子,她微微摇头:
“又不是什么三岁的孩童,这东西有什么趣味?”
“玩嘛。等人总是无聊的。”
见她不要,攥着一把石头片的李臻就想打个水漂玩。
可听到了他的话,狐裘大人却来了一句:
“它们不是人,是妖。”
“什么是妖?”
“……?”
女子一愣。
想了想,说道:
“非人哉。”
“唔……好吧,也能这么解释。”
李臻点点头,右手掂量着那个薄片石头,一抛一抛,找寻着一会儿丢出去时的手感。
反问:
“那大人想过么?为何所有的妖,都要走化形为人这一步呢?”
“自然是人乃万灵之长,在打退了妖族之后,掌管天地。天道是人道,亦是妖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它们想要夺回这天地,就要用人族的规则来打败人族。就如同当年的人族用它们出生时,就如同本能一般形使为己用的“炁”来打败了它们一样。
它们一出生就能感知到炁,无需名师教导,便无师自通一般,从月圆之夜的群妖引太阴之华淬炼肉身,到后来懵懂启智后,使妖术妖法腾云驾雾,引动天象,生杀予夺。这些炁的使用方法,都是从出生时埋在血脉之中的本能。而从这一点来看,它们比人族要优越太多太多。
连这么优越的条件,都失败了。成王败寇,自然要按照人族的天道规则来发展,所以化形是必须的一步。也是作为失败者所遭受的惩罚与代价。怎么?……都悟道了,连这点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唔……”
实话实说,李臻是真没想到狐裘大人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
乍一听有些荒唐。
可仔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样的。
显然,作为一个曾经以人族为食的种族,妖族的失败所遭受的惩罚,远不止被流放到苦寒之地。
惩罚还有很多。
一些在人类看来理所应当的事,对它们而言,同样是惩罚。
忍不住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
话音落,手臂挥舞,往前一甩……
“咚……”
估计角度没找对,整个石头片瞬间沉入江底。
“……”
“……”
李臻嘴角一抽。
有些尴尬。
堂堂悟道境连个打水漂都不会,说出去可真够丢人的。
而狐裘大人则无奈的摇了摇头,顺手从李臻的手里捏起了一片石子,手腕只是一甩……
嗖嗖嗖嗖嗖嗖……
差距一下就出来了。
“哗啦。”
手里所有的石子都被他丢到了岸边。
李臻拍了拍手:
“嗯,人来了……大人。”
“……”
女子似笑非笑的眼神隐藏在斗笠之中,扭过了头。
果然,两个村妇已经下了官道,正在朝这边走。
待走到近前时,李臻整理了一下衣服,稽首一礼:
“福生无量天尊,二位,咱们又见面啦。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嘛。
拜个年。
俩村妇有些愣神。
显然,这独特的“快乐”之语,对它们而言有些陌生。
不过没关系……
当看到这位李侍郎的瞬间,慕慈就已经不打算停留了。
于是开门见山,点点头后,说道:
“夏月之时,我在青丘收到了一封信。信笺是一位自称“无欲”的人族写的,信上写明,让我们出发前来人族寻你。”
“……”
李臻一愣:
“无欲!?”
慕慈没理会他的惊讶,继续说道:
“信上说,我们过长城时,天气若是晴朗,便去洛阳寻你。可若是下雨,就来这个江都城寻你。”
“信呢?”
李臻赶紧问道。
“没了。”
“……”
听到慕慈的话,李臻嘴角一抽……
可慕慈却有些疑惑:
“本来是给我们的信,你要了又能做什么?那文字都是用妖族文字写的,你看得懂?”
“呃……那你们来找我是干嘛的?”
“说了呀,把信上的内容告诉你。”
慕慈依旧用一种“你好奇怪”的眼神盯着李臻,接着继续说道:
“信上都是告诉我们怎么找到你的事,而找到你之后,要对你说一句话。”
“什么?”
“阴阳不可失衡,万物不可或缺。有形有灵,非人即人。”
“……”
“……”
这话一说出口,别说李臻了,连狐裘大人的眉头也都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好理解么?
其实很好理解。
前面那句“阴阳不可失衡万物不可或缺”就是道家的阴阳学说,这世上之事皆有阴有阳,哪一种都不可或缺。
否则就会陷入到“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的地步。
有违道家生生不息之意。
而后面那句就更好理解了。
大概意思就是“有灵智、形体的东西,就算不是人,也是人”。
当然了,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
但只需要用一点点心学就能得到解释。
意思就是“人”只是一个概念,不是固定一个种族。任何有灵智、能沟通的对象都是人。
这是庄周的观点。
因为这种“灵”具备思考能力。
所以不为“兽”。
两句话都不是特别难懂,可……
就这么两句话,就值得无欲老道这么大费周章的……让俩妖族远隔万里,历时几个月,来给自己送这么一句话?
原因呢?
动机呢?
虽然……李臻不讨厌无欲老道。
因为他看得清对方藏在那浪荡与不羁之下,那一抹体恤天下苍生的本性。
可问题是……
这无欲老道,不也是国师的三尸之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是国师的阴谋吗?
肯定是吧?
作为同样修习斩三尸之术的李臻很清楚,三尸的心意相通。
就好像自己看到的,守臻、守静同样能看到。而他们俩看到的,自己同样能看到、听到、感受到一样。
虽然这种“视角”需要适应。
但只要适应了之后,平日里也不会产生什么大影响。
大家各自维持自己的独立意识就可以了。
但再怎么维持,心意也是想通的啊。
他给自己送信,那不就等于张道玄给自己送信?
可为什么这么麻烦呢?
还能算出来自己到洛阳还是江都这么神奇……
为什么?
原因呢?
慕慈的话……
在李臻的心里炸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让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