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至此,杜荷当机立断,也不再傻傻的等候侯君集发难了,而是决定在他发难之前,找上门去,不给他发难的机会。
“席君买将军,你领着麾下所有的选锋军将士,迂回往右,去寻找侯君集所在的中军本阵,将他死死咬住,不给他任何喘气的机会。”
“是……末将领命。”席君买闷喝一声,领着三千选锋军将士迂回敌阵后方。
选锋军乃是大唐所有军队中的王牌劲旅之一,有寻常兵马难以抵御之威。薛延陀的精兵固然悍不惧死,但不论装备的差距,还是兵卒的勇悍,或者经验的丰富,杀敌技术的精妙,都无法与选锋军同日而语,被选锋军这样的劲旅盯上,便是侯君集在如何了得,也难以化解这彼此之间的巨大差异。
侯君集那双如狼一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三方激战的战场,冷静的等待着战机的出现。
仗打到这一步,已经远远的出乎了他的意料。当初他选择出兵杜荷、李绩这一路的时候,虽然预料到了会遇上一些麻烦,但却没有想到会麻烦至此,更想不到给他带来这个麻烦的人会是他的生死仇敌,杜荷。
今日之战,非他所愿。侯君集大半辈子为大唐征战,对于唐军在个中环境下的利弊,了若指掌。当日得到连绵大雨这个消息之后,他即洞察出了唐军即将面临的灾难。
因为天灾地形的关系,受到物资辎重拖累的的李绩本部,无法在预定的时间抵达前线支援杜荷,杜荷的先锋军几乎成了他的盘中餐。
但侯君集并不满足于此,他心中制定了两个计划:一是围点打援,包围杜荷的先锋军,诱使李绩来战。二、抄敌后路,假若李绩察觉危机,领大军来救,那就意味着他必须抛下近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这样他们可以利用速度,将这批粮草辎重拿下。
无论那一个计划对于大唐来说,都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但这个计划的前提是雨停,以及杜荷没有察觉他的意图。
侯君集对于这个计划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知道杜荷在军事上,除去这一次北伐,只参加过两次战役,分别是击吐蕃与定高昌。击吐蕃时,杜荷只是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定高昌一役,他的地位也不过是一个先锋将,从来没有接触过押运粮草的事情,应该不至于看破他的计策。然而侯君集已经不敢再小觑杜荷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冒着风险,在雨夜将两万兵马移至杜荷军营的侧后方,防止他撤退。
今夜他得到了杜荷撤军的消息,虽然杜荷做的隐秘,可两万大军每人放个屁都能整响数里,更何况是撤军了。想要不被发现,在这草原上根本不可能。
侯君集又恨又气,杜荷这时的撤军,无疑是宣告他的计划失败,只能退而求其次,阻击他的去路,将他击溃。
“有了……”侯君集注视着战局的一举一动,那无可比拟的直觉天赋,告诉他罗通所率领的左翼骑兵,阵形隐隐有些乱了。唐军作战,并不重视个人武勇,而是纪律配合,一但阵形一乱,实力将会下降一个档次。
只是……
侯君集眼中有些迷茫,看的出来罗通的阵形并不是因为受到了压力而乱的。虽然与罗通对战的同样是薛延陀的猛将,但他似乎还不足以在这短时间内,将罗通击败。
对了,侯君集很快就想到了缘由,三天的暴雨,让作战场地一片泥泞,尤其是经过万千匹马不断践踏的地方,更是形成了数之不尽的泥浆泥坑,便是人一脚踩下去都会陷进去整个脚掌,更何况是马蹄?
唐军少在这种湿滑的地形作战,在面对不亚于他们的敌人面前,又如何能够长时间的维持阵型不乱?
薛延陀纪律差,作战不依靠配合阵形依旧能够发挥强大的实力,在这里反而成为了优点。
胜利的笑容,挂在了他那张消瘦的脸上。
凡战一但被他察觉出破绽,对方就再无还击之力。
就在他下令进攻的那一刻,侯君集突的发现斜刺里一支骑兵队竟然直冲自己而来,威势不可抵挡。
侯君集冷哼一声,“来的真不是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的,侯君集将自己所领的五千兵马,分出三千抵挡来军,只要能够坚持几刻钟的时间。他就能够抓住唐军右翼即将溃散阵形的弱点。
事与愿违。
前去阻挡席君买的薛延陀骑兵,普一与选锋军正面接触就吃了大亏。
两方骑兵狠狠撞击在一处,然而在短暂的几下呼吸的时间里,选锋军凶猛地楔入薛延陀骑兵之中。这大唐的三大劲旅之一的精兵强将,再一次用他们的实力,述说着他们存在的辉煌。
若论白刃近战,薛延陀骑兵无论是从铠甲还是武器上都差了选锋军不止一个档次,武艺和阵势就更别提了。此时他们的骑兵们五六成群,将薛延陀骑兵原本就松散的阵容分割得更加零散。远则用长矛刺击冲锋,近则用战刀连环挥砍,就像割草一般将薛延陀人不断从马上斩下来,鲜血大片大片地溅在泥泞的草地上。
席君买奋力冲击,手中的点钢枪,起手一枪洞穿了周遭一名薛延陀兵的胸膛,催动跨下壮硕巨大的河曲战马,将敌人略显矮小的马匹撞了个滚地葫芦,硬生生排开一条血路。率领选锋军的骑兵不断向薛延陀阵形腹地挺进。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以摧枯拉朽之势穿透了这股敌兵。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找到侯君集,咬住侯君集,让他无力无心的发挥自己的特长。
侯君集见三千兵马在转瞬间就让选锋军杀了一个对穿,也认出了选锋军的装束,脸色不由一变。他虽长于作战,但练兵却不是他所长,固然麾下也有一群死士,但却无法与玄甲军、捷胜军、选锋军相提并论,也深知这选锋军的实力,转瞬间明白了杜荷的用意,怒骂了一声:";狡猾的鼠辈……”
罗通的阵形不稳,也让杜荷看在眼中。但经验天赋上的差距,还是让他慢了侯君集许多,脑中响起契苾何力说的弊端,心中暗自焦急,却也全无办法。这是受到天灾地势的影响,任凭他杜荷再如何的机智,也无法与这天地抗衡。
“好在已经让席君买拖延住侯君集,不然的话……”
他正如此想着,战局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在前线作战的罗通也察觉出了阵形的异样,打算尽力维持,可一支奇兵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插入了他最为薄弱的右翼,将他的部队分割成前后两段,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仅仅一击,就如打在了毒蛇的七寸上一样,让罗通的右翼不成建制,各自为战,发挥不出唐军相互配合的作战风格。
“侯君集,竟是侯君集……”
杜荷也让这一异变给惊住了,想不到侯君集并没有让席君买咬住,依然出现在了战场,而且是在唐军最薄弱的地方。
侯君集毕竟是侯君集,他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在察觉出杜荷的想法之后,也知自己率领的五千兵马,实在不是选锋军的敌手,下令迎击之余,抛弃了这支军队,独自一人悄然离开了。
在万人对决的战场,席君买全力杀敌,又哪里能够察觉侯君集的离开。
侯君集独自来到中军临时抽调出两千兵马,杀入了唐军左翼的七寸之地,一举功成。
杜荷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侯君集的厉害之处,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李靖不让他与侯君集野战。因为一但侯君集得手,就算在如何的弥补,都难以挽回失利之处。
侯君集在罗通的军中左右屠杀,尽管罗通拼死奋战,尽管杜荷派遣了薛仁贵支援,也改变不了局面。
侯君集的两千兵马就如蚁穴一样,在堤坝中作乱,想要清除蚁穴,只能挖掉堤坝外围,不然无法进入中央清除。薛仁贵的援兵除非向自己的战友动手,不然做不到有效的支援。
而杜荷在这一刻也无法下令挖掉堤坝,因为这令一下,意味着左翼的溃败,会导致整个大军的失败。但是如此不管侯君集,堤坝终会让蚁穴击垮。
局势已经是万分的严峻了。
杜荷眼睛闪现出了一丝的决绝,与其等侯君集蛀空左翼,不如放弃左翼。与其等到洪水冲垮堤坝,不如在没有洪水的时候挖开堤坝,清除蚁穴,唯有如此,才能将损失减至最小。
“罗通撤下来,让薛仁贵顶上……”
杜荷在这一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但他却清楚左翼的溃退,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影响。薛仁贵再如何的骁勇,也无力改变战局,让他顶上只是权宜之计。
席君买的出击,薛仁贵的支援,杜荷身旁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一但薛仁贵支持不住,侯君集的兵锋必然指向他而来。
那时败局既定。
杜荷拔出了盘龙剑、定唐刀,与其等到薛仁贵的溃败,不如同薛仁贵并肩一战,坚持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