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欢飞身上了望楼,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还真他妈是绿头带的援军啊。
操。从好几个方向急匆匆赶来七八支骑兵队伍,浩浩荡荡,总得有大几千人。
全是骑兵,速度非常之快。
他妈的,对方小两万人,这可怎么打?
人家就是把马鞭子扔门前,都能垫出一条路来,直接冲进村里。
“稳住,稳住。”独孤欢小声嘀咕两句,其实他是对自己说的。
“独孤大人,您,您说什么?”身边的哨兵问。
“啊?哦,稳住,稳住。”
“大人,这还怎么稳啊,对面人太多了。”年轻的哨兵都快哭了。
是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都愿意去对面,不愿意在这边啊。
“放心,有我和郭大人在,一定保你们完全。”
守城的百姓,在绝望中沉默着,虽然绝望,却没有放弃自己最后的尊严。
他们或噙着泪水,或啐了口唾沫,把手中的刀叉攥得更紧。
如果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失败,至少也要堂堂正正,像个勇士一样,为了自己的家园和妻儿,流尽最后一滴血。
独孤欢亦暗中将道门真力不断提升,已经没有保留的余地,等会儿一开局,就必须得上大招儿了。
就在人们感到绝望苦闷的时候,比汹涌如潮的绿头带们更先到来的,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轰隆声。
绕着村郭外几步远的地方,土地在崩裂,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涌动而出。
最先破土而出的是一条胳膊,一条泥塑的胳膊,紧接着是一颗头,一颗金刚罗汉的头。
百姓们吓坏了。
怎么偏偏赶在残暴凶狠的绿头带来时,还要有这等妖异的事?
独孤欢当然知道那是郭暧的术法,赶紧安慰大家不要害怕,那是金刚力士,是金刚力士。
“是庙里的菩萨佛祖看百姓们虔诚,派了护法金刚来保护大家了。”
一尊尊泥塑金刚拔地而起,每一尊皆有三丈多高,一个一个紧紧挨着,面向敌人,背对村民,把整个村子都围了起来。
人们看清楚那些泥塑,果然是护法金刚的样子,哄然欢呼起来。
这些金刚最后连接成一道高达三丈的土墙,握拳怒目,杀气腾腾。
以独孤欢对郭暧术法的了解,这样庞大数量的金刚群像,就是一面“墙”,只能起到防御的作用,不能主动攻击敌人。
想要退敌,还得另想办法。
绿头带们在汇合,两万来人马围住一个小小的村镇,其震慑力不言而喻。
下边的百姓无法看到墙外的情况,人们围在一起,三五成群的抱成一团,互相安慰着。
现在人们已不再奢望能够消灭多少绿头带,只希望这高墙能挡住他们,等他们发现自己实在翻过不这墙时,好自行离去。
有十几个小队的绿头带突击到城下,试图翻过金刚之墙。
这些金刚力士组成的城墙,突兀圆翘,滑不留手,他们各自抛了十几次钩爪,没一个能抓牢的,全都利利落落滑了下去。
索性徒手攀爬,这墙体又硬又滑溜,根本没地儿能抓牢,连精钢的匕首都插不进去,实在没个能下手的地方。
独孤欢在望楼上看得清楚,嘱咐人收了一皮兜子的石头子儿给他提上来,自己拎了纵身飞到金刚之墙上,以石头子做飞镖不断击杀墙下试图攀墙的绿头带。
他虽不像郭暧那样会“飞”,但轻功绝对在一等一的行列,在金刚力士的头顶上纵来跳去,任凭脚下的绿头带箭射如雨,却不能伤他分毫。
村子另一头,郭暧和喜鹊亦是如法炮制,不大一会儿,竟也把敌人的第三波进攻给打退了。
如果只是这样零散的进攻,无疑是来送菜的。
望楼上的哨兵把消息传下来,这一次人们的反应有些出乎独孤欢的意料,却更令人欣慰。
没有欢呼呐喊,没有叫嚣吵嚷,人们围在几位年长有经验的人身边,开始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我们可以在墙上用弹子打他们,他们也可以朝里边射箭。”
“对,对对,要准备足够多的盾牌,门板和锅盖都可以拿来用,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还有啊,那些家伙很坏的,他们用火箭怎么办?上一次他们屠了库拉独河村,就是绕着人家村子射箭,火箭,把人家的房子、羊圈全给点着了,烧死不少人呢。”
“是啊,那帮畜生真能干得出来。”
挨着“城墙”的牛羊、柴草,早在第一次准备防御工事的时候,就已经清理掉,迁到镇子的中心地带了。
麻烦的是那些挨着“城墙”建起的房子。有不少木屋,还有些是木板搭成的屋顶。
若是被引燃了,势必连成一片,整个镇子都变成一片火海。
到时候,镇里大火连天,想跑也跑不出去,就算能跑出去,也得被绿头带们的乱箭射死,乱刀砍死。
“是啊,咱们这地方太干燥了,那火一点就着。”
“水,水能灭火,谁家是木板房,先给准备上大桶的水。”
“泥巴也行啊,要我说先把那些挨着城墙的木板房子,木板墙先拿水浇一遍,就不易起火,要是时间允许,咱们就现和泥,也不管它好看不好看的,屋顶墙板全给他糊一层大泥,泥巴不好起火,就算干了也没关系,也不容易起火。”
大家都认为最后一个办法可行,遂抽调人手赶紧去给木板房浇水,和泥,糊泥巴。
不能光被动挨打,还要反击。
不过现在只有望楼能高过金刚之墙,只做了四架。
独孤欢把望楼上的哨兵全换下来,派射箭好手上去,又把望楼做了加固、扩建,一个望楼上站七八名弓箭手拉弓射箭还是足够的。
绿头带们又派出一支队伍,也就三四十人,一准儿能看出是试探性进攻。
这些人到了“城门”附近一通乱射,箭能很顺利的射进镇子里。
一个优秀的射手,箭射出去,就算不用眼睛看,也能大概判断出它落在了什么位置。
这些射手在金刚之墙外,纵马走了两个来回,就确定了骑射最佳的方位——距离“城墙”多远,什么角度射过去,箭落下来能命中躲在墙后的人。
就算躲在墙角下,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他们的优势就是人多势众,两万人,每人射一箭就是十万支箭砸下来,就村子里那大几百人,也够他们死多少回了。
独孤欢看出对方的企图,赶紧召集那些忙着和稀泥的人,让他们贴着墙根站好,把门板、锅盖全举头上。
就连望楼上的人,也全都撤了下来,躲在墙体后边。
“使劲儿举好,那些箭落下来力道很大的,千万不能让盾牌脱手。”独孤欢朝人们大声喊,人们一声一声把话传下去。
绿头带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两万多人马一起奔腾呼喊,声势震天。
有三五个村民仍在寻找掩体,或是向城墙下跑过来。
如蝗灾一般令人感到恐惧的密集箭矢,已经飞在空中,越过城墙——
“快躲起来——”
独孤欢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举起一块门板,纵身掠过去。
一个
两个
三个
——
独孤欢一手举着门板,一手抛出飞索,揽住那些惊慌乱跑的人,反手他们甩飞落在某处房后、墙下。
箭雨,呼啸落下,砸在地上、屋顶上、门板上,发出揪心的碰碰碰声。
独孤欢的速度已经很快,非常快,快到人们都没看清他的动作。
甚至,比敌人的飞箭还要快。
不过,他还是慢了一步,只是慢了那么一步。
他的绳索已经套在那个孩子身上,正要把他拉过来的时候——箭雨,疯狂的砸了下来。
他几乎都能感受到纷纷的箭矢,砸下来,刺入那孩子身体里时的沉重感。
箭矢射穿了孩子,把他牢牢的钉在地上。
独孤欢手上力道一沉,赶紧把绳索松了,拐入一面墙厚。
如果他强行用力拉扯——那孩子很可能连全尸都不会剩下。
还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死在自己身边,自己明明已经抓住了他,却仍只能看着他惨死。
独孤欢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忽然想到,冥冥中一定有某种无可名状的力量,超越了世俗的金钱和权力,超越了武功和术法,甚至就连神明都无可抵挡它的作用。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也许那就是这寰宇,这人世的大道吧。
无论正义或邪恶,无论善良或贪婪,无论无辜或残忍,每个人都有他的时辰,该走的时候,就会被那股无名的力量撕扯,带走。
独孤欢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孩子的尸体,然后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这村子里,这世上活着的人还很多,需要自己保护的人还很多。
两万人围住一个小村子,水泄不通,而且这些绿头带训练有素,配合密切。
抽箭——搭弓——拉弦——发射,节奏的控制非常紧凑,且整齐,就连射箭的方位都相当一致。
虽然是在运动中射击,但每一次发射,都能形成密集的箭雨,整齐的落在一定方位。
这些人真的只是普通的牧民?
这样的作战能力,恐怕就连许多职业军团,都不能比的。
敌人的连续射击持续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中间不规律的停顿几次——其实是为了诱使那些沉不住气的人站出来,射杀他们。
这样的阵势的确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深入心底深处的死亡恐惧,令人有一种想要冲进箭雨里,以求速死的冲动。
要不是独孤欢不断呼喊,告诉大家“不要动,不要动”,恐怕早有无辜的村民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