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黑暗的邪阴气息,很快包裹了郭暧的心脏。同时,一股强大而原始的暗黑力量,亦随着血液的奔流,迅速充满了他的身体。
也不知佛地藏用了什么手段,鬼地藏始终感受不到他在哪里,于是,一股心思全放在了玩弄惠琳等人身上来。
他看得出,惠琳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眼下他的水遁结界已是最后的手段。当下,鬼地藏便以纯阴之火的力量,炼化山岩土石,成为火石弹,不断冲击着惠琳的结界。
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杀了眼前这些人。慢慢的折磨猎物,更让他感到兴奋和满足。反正,天地毁灭是迟早的事儿,不如尽情的戏耍。
鬼地藏脸上露出满足的诡异的笑容。
忽然,一声慌乱无措的惊叫声传来。是从惠琳的结界内部传来的。
不及多想,一道强大的气劲,突破了惠琳的结界,直拍在鬼地藏的前胸上,将鬼地藏狠狠的抛起,随即,一件锋利之物,重重的刺穿了鬼地藏的胸膛。
黑色的血液喷薄而出,鬼地藏远远摔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鬼地藏头一次,受到了如此的重创,不见丝毫的愤怒,反而更加狂态毕露。
他单手一撑,稳稳的站了起来,胸前的伤口看都不看一眼。
惠琳的结界已经被彻底打破,一干人同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四散跌倒在地上。
正前方,一尊通体透黑的邪神,正怒视着自己。
这邪神生的半人半鸟,身高足有三丈以上,鹰嘴人面,背上张开两面铁翼,两条粗壮的手臂是人的样子,双腿如柱,脚作鹰爪,利比吴钩。
一双眼眸,没有眼白,浑然一体的黑,燃烧着冷森森的紫色火焰。
这邪神当中屹立,周身缭绕着缕缕的紫色火焰和无数道黑色邪气,狰狞可怖,威风凛凛。
“是魔天鹏王”,鬼地藏见他一条漆黑的手臂上,正淌着许多粘稠的黑液,心下暗自思索,“是自己的血,方才就是他的利爪击穿了自己的胸膛吧。”
想到了,鬼地藏不由得低头看了下受伤的身躯。
只见那里,从前胸到后背,一个海碗大小的伤口洞穿着,被击碎的脏器淌着许多的血液,黏连在伤口外边。
鬼地藏把手往伤口深处探了探,忽然狂啸起来。“哈哈哈哈,这下有的玩儿了。”
那伤口,兀自慢慢的结痂愈合了。只是在本该生着心脏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海碗口般大小的洞,添了几分别样的诡异和狰狞。
鬼地藏自己也戏谑的笑了笑,他自己也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伤成这样,怎么不死呢?
对面的魔天鹏王,也伫立了许久,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鬼地藏看得出,他的身子在微微的颤动,好像这威武狰狞的邪神并不适应这个环境,或者不适应别的什么东西,他正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也许,他在与什么东西做着抗争。
鬼地藏看着地上的惠琳等人,咧嘴笑笑,狡猾的选择了观望。他不确定如果自己激怒了这尊邪神,结果一定会对自己有利。
反正眼下的情形来看,观望是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方才,惠琳与郭暧挨得很近,又有结界的屏护,魔天鹏王初一现世,不世的魔威震荡在狭小的空间内,冲破结界的同时,也使惠琳等人身受重创。
鲜于燕有兽王族的恢复能力,很快好转过来。惠琳和韩当,各自只剩了半命在身。
惠琳也注意到了鬼地藏空荡荡的胸口,他并没有迅速发起反击,这样的伤口,他一定也受伤不轻。虽然还没搞清楚自己的阵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惠琳隐约觉得,眼前的黑天魔王,就是郭暧所化。
应该是近日的战斗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才导致郭暧黑化的吧。以自己之前对郭暧的了解,他不该有此劫数的。
此刻的魔天鹏王还不稳定,应该是郭暧的意识还在与之抗争。虽然魔天鹏王重创了鬼地藏,但这股力量恐怕郭暧还不能完全驾驭,方才的一击只是本能而发。
一番沉思,惠琳挣扎着盘膝坐起,见不远处溪岸上一丛野菊开得烂漫,遂念动密咒。
一丛野菊,顿时瓣瓣飘起,连成一条花带飞来绕住了魔天鹏王。香花缭绕,梵音清唱,净化着魔天鹏王身上的邪阴之气。
魔天鹏王的黑浊狰狞的脸上,渐渐清晰,露出了一张人类的脸,是郭暧的脸。
“是郭暧。”惠琳心中肯定道。
“是郭暧?”鬼地藏心中狐疑,“这小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休想。”鬼地藏一声低喝,出手,脚边的一堆乱石应声而起,射向惠琳,阻止他继续净化魔天鹏王。
鬼地藏出手。魔天鹏王迅速张开了羽翼,一拦一弹,石块纷纷反击回来。
看来郭暧的意识已经占了上峰。
惠琳迅速结印,翩翩飞旋的香花,很快收拢成一件项圈儿,围在了魔天鹏王的颈上。
郭暧清晰的面目印落在魔天鹏王的脸上,暂且控制住了魔天鹏王的上古魔力。
鬼地藏一声狂喝,收起了两头四臂的法身,身形亦随着变化,变得更加高大威猛。旋即把手往胸前的伤口里一探,一阵摸索,竟抽出一柄通体透黑的利剑。
鬼地藏把利剑高高举起,猛地杀向魔天鹏王。
魔天鹏王身形高大,身法却十分的敏捷,见鬼地藏擎着黑剑冲杀过来,静待他逼近之时,一个轻轻转身绕到鬼地藏背后,铁翼猛然舒张,一击拍在鬼地藏身上。
鬼地藏亦非凡躯,踏前几步泄去了拍击的力道,回身与魔天鹏王战在了一起。
一个是地藏菩萨的纯恶之体,一个是金刚鹏王上古魔身,两股纯粹的黑暗力量,千万年一遇敌手。
双方明白,此时,密术道法在彼此面前不过是烟花泡影般的儿戏,于是各将自身魔元不断提升,以纯粹的力量迎接着纯粹的力量。
一场恶战,终南山方圆十数里,峰间谷地,顿时山石崩飞,江河乱流。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已经不记得持续了几个日夜。日与月,皆被挡在了琉璃结界之外,天地间明晦间杂,非昼非夜,万鬼攒动,阴火流布,大地上的生机渐渐消散,死灭的寂静消磨着每一个人的灵魂。
就在地狱最幽深最黑暗的地方,有一片辽阔的空间,应该是一处地河冲刷侵蚀而成的岩穴,四周的岩壁上漫着一层稀薄的水渍,水渍漫流汇聚,在岩穴中央的位置形成了一处小小的水潭。
水潭清澈,可以真切的看见水底大块大块黑褐色的岩石,几尾细小的银色透明的小鱼静静的浮在水间,顺眼望去,几片碧绿如玉的小巧荷叶,拥簇着一朵光艳夺目的金色莲花。
此间,不知何处。
此时,不知何时。
一切的一切,沐浴在金莲的华光里,静止着,沉默着。
水潭边,有一块大大的圆形石头,石头上盘膝而坐,是一位俊俏的少年僧人。
僧人面含微笑,看向金色莲花的方向,口唇微启,好像在对着金莲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一朵金莲呢!”
少年僧人讲话的声音传来,就像秋日里的细雨,落在窗前的芭蕉上,轻微温柔,清晰入耳。
“是啊。”一个温柔的声音回答。
“是怀秀吧?”少年的僧人,又用了同样的声调和语气问着。
“是金莲。”那个声音回答。
“是怀草吧?”
“是金莲呃。”那个声音继续回答。
“是李少棠吧?”少年僧人的语气依然超乎寻常的自然平和,只是这样连连发问,在常人眼里,已是近乎捉弄了。
“一朵金莲呢!”那个声音恢复了开始时候的温柔,重复了少年僧人的一句话。
“这些名字说的都是金莲吧?”少年僧人说着。
“名字即可以有,可以换,就无所谓说的是谁!”空荡荡的声音,自金莲里发出来。
“名,自然可变,可弃。业,却都是自身做下的吧。纵然幻化作金莲,还是担着那些果报吧。”少年的僧人不紧不慢的说着,言语里透露着不容质疑推却的威严,“你这一生,担当了太多的名字,也承载了许多的因缘,果业轮回,终究一身。”
“名与身,不都是虚空色相么,和尚要教人执着么?”
“和尚是教你直面心魔。”少年僧人话说的严厉,语气却依然的平缓自然,不容抗拒。
“既然身与名都是虚空,心魔又何须看呢?”
“我佛慈悲,还要降妖除魔。纵是菩萨佛祖亦在因果轮回之内,我等修行的沙弥,自当力担声色虚空有相无相。懒惰不是彻悟,推脱不是彻悟,畏惧不是彻悟,逃避不是彻悟。”
“担起了,便是彻悟么?”
“担起才能放下,担得起,才能以金刚慧剑斩灭啊!”少年俊俏的僧人,不紧不慢的说着,“前尘种种,而有今日的结果,未来的果报,又须今日的修行。”
自金莲里发出的声音,这一次沉默下来。不再作答,无人能看清那金莲的表情,也就无从知晓那人物的心思了。
“你自家躲在这无间琼宇之内,人间的山河大地,却遭受着一场亘古未有的劫数,用不了多久人世就会毁灭,很快你所躲避的这小小桃源,也会变成一片焦土。”
“这,我,哎,这件事,我也没想到他的怨念如此之深。”沉默许久后,那个声音重新对答起来。
“那是你自己的怨念,也正因之前种种的劫数,你心存畏惧不断逃避,才使得这怨念一天天强大,在你的法身之内,蕴生出新的魂元,一步步操控了你的意识和灵魂。你应当正视他的存在。”
“是我自己的怨念?想来是这样吧。当初大哥安排我与不空金刚见面,希望我能学习无上密宗术法,帮助他图谋大计。那时候,不空金刚大概便已看破了一切,只是不曾言明。在那段跟随神僧修行的日子里,特别传授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要我在每日修炼密术之后,以心经炼化密术杀招所带来的杀气。因缘契悟,有一次我发现念诵《心经》便可将心底的怨念——那个躲在黑暗深处的怨念驱赶。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确曾经试图以《心经》,炼化那一团怨念。”
那个声音连续说了许久,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便停了下来。少年僧人看出他佛心萌发,继续循循诱导。
“你太执着于怨念本身,反而使得他越来越强大。人有六欲,眼、耳、鼻、舌、身、意;而生六尘,色、生、香、味、触、法;六欲六尘彼此孕生交合,而有喜、怒、哀、乐、爱、恶、欲,凡此种种生出无量嗔痴梦想,患得患失,便生无量怨念,种种怨念便是心魔最好的滋养。
你虽于心魔早有警觉,却不曾窥见其中关窍,是以南辕北辙,不进反退,令得心魔逐渐侵蚀你了的魂元,乃至化生出自己的法身。
不过,这也怪不得你。凡人大致一具皮囊一朵魂元,而你天然便生有两朵魂元,且这两具魂元一善一恶,各行其道,十分的极端。你的恶念便是由那魂元所控,他即非你的心魔,更不是你的寻常怨念。
你的善念愈精纯,在这滚滚红尘中,便更易心生畏惧无奈,求不得易失去,怨念无边滋生,供养纯恶的魂元不断生长。”
“这样的事情,第一次听闻。不过,若真如你之所言,我时常警觉自心底无尽深处,黑暗中有一双窥伺的眼睛,便是说的通了。起初,我只当那是我的心魔。
既是如此,我该当如何才能度过此次劫数呢?”
自金莲发出的声音,愈加的沉稳镇定起来,也更加充满了积极的力量。
“恩,这样的事情是极为鲜见。不过也不是没有,先天菩萨护法诸王中早有先例。至于如何度过眼前的劫数,还看你的涅槃心。”
“涅槃心?”金莲内的声音顿了顿,继而沉吟道:“死,我倒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