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五年(兴汉八年)二月十五,此时摄政王府的女眷们、家丁和婢女们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行李,距离返回新京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他们不得不提早做好准备,尽管赵子良还没有说具体哪一天离开。
各军区裁军事宜已经进入到尾声,大多数被裁撤的兵士都拿了遣散费、背着行囊返回了家乡,甚至有相当一部分被裁撤的兵士都在家乡进入官方衙门做衙役、捕快、税吏或是巡吏,还有人做了家乡的村长、里长、保长。
朝会上,赵子良听取了户部侍郎刘晏关于组织人力疏通漕运河道,并在各条河道入口处修建码头和货物转运站,以减少翻船事故和损耗,提高转运效率的奏疏报告,并让朝臣们进行讨论,有人认为此去耗费太大,以朝廷的现在财力无法承担。
有人则认为就算耗费再大也必须要搞,这毕竟事关漕运,如果能完成,朝廷和百姓受益不会是一年两年,而是二十年、三十年。
赵子良制止了大臣们的争吵,说道:“河道的清淤疏通事宜这两年一直在做,一方面是对黄河和长江沿岸的河堤进行加固,另一方面是对河道清淤。朝廷为此调拨了大量的款项,从工部反馈的情况看来,一些堵塞河道的河段已经被清理干净,渭河的河道比较畅通,主要是汴河和淮河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清理过了,如果要清理河道,主要是汴河和淮河河段,朝廷可以另外调拨一笔款项,在清淤的同时也加固河道。至于在各条河道的入口处建立码头和转运站的事情,这花不了几个钱,此时由工部负责规划,由转运使衙门负责找地修建,这件事情由刘大人提出来的,以本王看,此事可行,既然他最熟悉规划方案,就由他全权负责执行,其他衙门要积极配合,不得推诿!”
“另外,刘大人在上书中提到了盐务衙门和漕运衙门的机构庞大,超过八成的官吏不但不做事,还在各项税收上吃肉喝血,这就造成了朝廷对民间的收税日渐增加,但真正进入国库的税收却不足两成,甚至有可能不到一成,诸位想想,这个数字是多么的恐怖,这些人还是朝廷的官吏吗?他们的胃口也太大了,这样的官吏不但对朝廷稳定地方、统治百姓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是在挖朝廷的墙角,他们以公肥私、任人唯亲,拉帮结伙、结党营私!这些人也许有朝中大员在为他们撑腰,造成了他们行事时肆无忌惮,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但害国害家,还害自己!所以,朝廷对吏治的整顿依然要持续下去,而且还要对漕运、盐务等这些机构庞大臃肿的衙门进行精简。把那些没有办事能力、懒懒散散、混日子的官吏都清理出去!”
宰相李岘站出来拱手道:“大王,如果要对漕运、盐务和其他机构臃肿的衙门精简人员,微臣认为势必要对相关的主管官员进行撤换,否则精简结构和人员只会是一句空话,他们那些人在这些衙门早已经是根深蒂固,如果不对主管官员换人,精简机构只怕进行不下去!”
赵子良摆手道:“那就换人,谁能把这件事情做好就换谁上,本王只要会做事的人!有些人私心太重,一心只想着如何为自己谋利,为自己的家族谋利,总是想着如何爬到高位,甚至还说出‘家国天下’的词句,把自己家、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把国的利益放在后面,最后才是天下,说这句话的人、信奉这句话的人的格局本身就太小了!你们想想,一个心里只装得下家和家族的人与一个心里能装得下整个天下的人,谁的心胸更宽广?谁的格局更大?毫无疑问,胸怀天下的人一生的成就绝对要比心胸狭窄的人大得多!就算你再有本事、能力再强,如果心中的格局太小,那也是始终上不得台面的,成就是有限的。民间有一句话叫做‘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就是宰相的心胸肚量,他的肚量可能是大江大河,甚至是大海,但也有可能是小沟小渠!”
“诸位,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说不定你今天还好好的站在这里,明天就病得一命呜呼了,你有时间打着心里那点小算盘,还不如趁着还有时间多做一些好事、实事,做一些惠及天下万民的事儿。等你双腿一蹬,却在这世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后人说起时,甚至想不起有你这么一个人,你说你你活得是不是很失败?”
赵子良在每一个场合时常说出一些从前不成有人说过的话,他的这些言论对满朝文武官员和民间的影响是巨大的,他从不曾向朝臣们说一些要怎么做如何做这样教条式的话,而是从他们自身考虑,站在他们的角度去跟他们探讨这样的问题,他的行动甚至比他说过的话更有说服力。
对漕运、盐务等一系列衙门的改革事宜很快开展起来,官场上一时间哀鸿遍野,大量的官吏被裁撤。作为这场革新的制定者和指挥者,刘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很多针对刘晏的弹劾奏章如雪花一般飞向长安、飞向内阁、又从内阁飞向摄政王府。
赵子良一本一本的看着这些弹劾奏章,对于一些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罪名,赵子良理都不理,一律写上查无此事,然后派人送还内阁,由内阁处理。对于那些言词确定的弹劾,赵子良责令御史台着手调查。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赵子良没有因为要重用刘晏就放纵他,越是要重用,越是要监督。
官场一向是很少有人能独善其身,派系从古至今都存在,只要不影响朝政实施,不左右政局,统治者一向是懒得理会的,因为根本就无法完全消除,但如果派系之间发生的争斗影响到了朝廷的稳定,或者对整个国家造成了严重的损害,统治者就不会听之任之了。
很显然,刘晏主持的对漕运、盐务等衙门精简机构的做法严重损害了朝中某个派系甚至是多个派系的官员们的利益,这种利益不仅仅只是经济利益,还有政治资源,如果只是经济利益,他们还可以忍受,但如果涉及到政治利益他,他们就无法无动于衷了。这些遭受打击的派系官员们开始联合起来向内阁施压。
内阁李揆、李岘和颜真卿等人很快顶不住压力,因为这次刘晏的动作太大,而且迅猛,朝中很多派系的政治资源都受到了极其惨重的损失。
“两位李相、颜相,刘晏这么搞下去,已经使得漕运和盐务这两个衙门都几乎陷入了停顿,再让他继续下去,漕运和盐务衙门就会停止运转,京兆地区和其他一些地区很快就会陷入无粮无盐可食用的境地,到时候造成大面积粮荒造成的后果只怕无法收拾,还请三位相爷向大王进言,不能再让刘晏这么整下去了,再搞下去就会出大事啊!”
“是啊,三位相爷,现在裁军虽然已经进入尾声,但毕竟没有完全结束,这个时候官场动作不宜太过剧烈,否则后果无法预料啊!”
几乎达到一半的朝廷官员都对在针对刘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整顿盐务和漕运就是刘晏出的主意,而且满朝文武也找不出一个比刘晏更熟悉这方面事务的大臣,只有把刘晏搞下来,这件事情才能中途停止。
内阁已经顶不住压力,李揆、李岘和颜真卿只能来到摄政王府求见赵子良,向赵子良报告。
赵子良听了三人的报告之后问道:“刘晏关于改革漕运和盐务的条陈你们也是看过的,之前你们也都认为这是革除弊政的好办法,现在你们还认为这是好办法吗?”
三人互相看了看,李揆拱手道:“大王,刘晏的办法是好办法,但他好像太急躁了一些,现在搞得整个漕运和盐务都要停滞了,如果时间长了,长安和关中其他地区只怕要闹粮荒和盐荒,后果很严重啊!”
赵子良从案桌后面起身走下台阶,背着手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已经发芽的杨柳,说道:“刘晏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而且性子并不急躁和鲁莽。他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既然用了他,就要相信他把事情办好,如果现在换人或者中途停止整顿漕运和盐务,朝廷还有威信可言吗?这是第一;第二,刘晏知道漕运和盐务的烂摊子有多烂,肯定也知道自己出重拳所带来的影响,有的时候啊,重病得要用猛药才能有效!以现在的税收情况,朝廷所得赋税根本无法支撑朝廷的开支,如果不出重拳改革税制,朝廷就会破产,你们要知道每一个朝代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朝廷长时间无法负担各项开支,造成了下面的官员不得不把手伸向老百姓,老百姓被逼得没活路了只能造反,于是王朝灭亡了!本王问你们,有几个朝代是被外族所灭的?就算是有被外族所灭的朝代,也是因为自身已经奄奄一息,无法抵抗外来入侵了!改革漕运和盐务是改革税制最重要的环节,趁着大唐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我们必须要进行自救,否则大唐就会玩完,你们这些人全部都得玩完!要相信刘晏,再给他一些时间,对于那些上蹿下跳的朝臣们,本王认为有必要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在这件事情上,本王和朝廷上下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
颜真卿等三人在赵子良这里碰了钉子,只能硬着头皮去与朝臣们周旋,把几个跳窜得最厉害的人官员打发去闲职位置上,以示惩戒,其他人见状担心受到波及和牵连,都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