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今延津),县衙。
已经快临近中午,雨还在下着,只不过比起昨日小了一些,却没有停下,崔乾佑好不容易睡个懒觉,直到临近中午才起来吃早饭,一张大桌子上,摆放着不少于十五道菜,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享用,周围站了七八个服侍的婢女。
一个浑身湿透的甲士气喘吁吁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道:“将军,紧急军情!昨夜唐军在陈留河岸段连夜强行渡河突袭了李怀仙手下大将朱希彩,朱希彩毫无防备,两万人马全军覆没,朱希彩只带了十几个亲兵向北逃窜,路过顿丘却不入,直接绕过顿丘逃向匡城,匡城李怀仙得知是赵子良亲自领兵的消息后,担心赵子良分兵围困匡城,因此丢弃大量辎重粮秣军备,连夜带着兵马向濮阳方向逃去,小人等探查赵子良昨夜已经夺取了顿丘,今日上午已经派三千骑兵去了匡城,想必此时也已经不费一兵一卒占据了匡城!”
崔乾佑虽然性子乖张暴戾,但在军事上却是不含糊的,这么大的雨,他都要派出探哨在周边各处探查军情,他不仅防备唐军,也防备李怀仙,更防备自己的麾下的将校,他麾下有很大一部分兵将都是从蔡希德那里接手的,这些兵将还不怎么服他,常常把他的军令不当一回事,为此他整死了不少人,总算让那帮人听话了一些,但他却知道有些人肯定恨不得弄死他,因此他不得不处处小心。
崔乾佑听了探哨的报告,脸色顿时一白,立即放下碗筷问道:“消息可靠吗?”
“小人敢以人头担保,绝无虚假!”
崔乾佑此时已经再没有食欲了,他的脑筋紧急开动起来,他分析李怀仙之所以败得这么快这么惨,一方面是因为唐军冒雨强渡黄河打了李怀仙一个措手不及,叛军本来就心虚不已,在被突袭之后根本就没有多少反抗之心,所以败得才快。另一方面是因为李怀仙从前跟着尹子奇早就被赵子良打怕了,赵子良突袭之下,他已经吓破了苦胆,哪里还敢留在匡城?
唐军这所以这么快就夺了顿丘和匡城,很大便宜是占了利用天气进行偷袭的便宜,接下来赵子良应该不会这么干了,这雨下这么大,即便是身体特别强悍的战士也无法长时间待在外面淋雨,利用骑兵围城根本就行不通,赵子良又是轻装突袭,必然没有携带营帐之内的辎重,所以崔乾佑推断赵子良的唐军应该会待在顿丘城和匡城,在天晴之前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了,但是即便如此,赵子良这一步棋已经让崔乾佑产生了巨大的压力,三面临敌,这种处境的滋味可不好受,一旦不好就很有可能被包饺子。
崔乾佑心里大骂李怀仙被赵子良吓破了苦胆率部逃掉、让他左翼遭到巨大威胁的同时,又不得不感叹这人倒是跑得快。
李怀仙既然跑了,崔乾佑自认为只凭着自己手里十几万人马还无法唐军近五十万大军的包抄,他觉得自己也是该撤的时候,再不利用这鬼天气撤走,如果等到天晴,唐军大队步兵渡河过来,又有骑兵高速机动围捕包抄,他那时再向率部从容撤退就不可能了。
崔乾佑当即下令:“来人,传令给阳武县,让各部将校冒雨率部向被撤退,一直撤到卫州驻防,其他各城各地驻军守将守军没有命令不得擅自撤退,违令者斩!”
“遵命!”
崔乾佑当即又给酸枣各部将校下令,让他们紧急行动起来,收拾行装准备撤退。
天宝十八年,十月二十八日,崔乾佑主力十二万大军开始全面向北撤退,一部分两万人一直撤往卫州,而他自己这带着十万大军的主力撤到了滑州和朝歌一线,同时派人与正撤往濮阳的李怀仙部取得联系,商议一起协防唐军的事情,还派人给相州的安庆绪送去奏疏,把唐军大举进犯的消息禀报,让安庆绪给李怀仙下旨,把李怀仙部划归自己节制。
赵子良也确实如同崔乾佑所推测的那样,占据顿丘和匡城之后,他暂时不准备发动攻势,因为天气不允许,没有进攻的条件,现在天气已经很冷,又在下雨,将士们不能长时间冒雨行军和攻城,这些不但不会取得战果,还会适得其反,将士们虽然会执行命令,但心里总归是不情愿的,强渡黄河进行突袭这样的事情只能偶尔为之,但如果经常让将士们冒雨行军、顶着严寒作战,再忠诚的兵将也难免会忠诚度下降。统兵要宽严相济,适当加以抚慰,偶尔让将士们进行这么一两次在恶劣天气情况下作战取得良好的战果不但不会让兵士们反感,反而会让将士们更加忠诚,因为打了胜仗,有赏赐,将士们就不会计较冒雨行军作战的事情。
新平公主自从与赵子良成亲之后,一直对赵子良缠得不行,一个月三十天总是有二十多天整天都要与他呆在一起,她从小就舞刀弄枪,身子骨结实,身体高挑,骑马射箭都很在行,即便是跟着赵子良行军作战也没任何问题,即便赵子良在处理公务,她也时常穿上亲兵的盔甲在身边端茶倒水服侍,赵子良见新平公主全然没有公主的做派,反而如小家碧玉一样任劳任怨地呆在身边照顾自己,很是感动。
“夫君,我给你熬了一些燕窝粥,你尝尝!”赵子良正在处理公文的时候,新平公主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过来说道。
赵子良闻言放下公文和毛笔,笑道:“夫人亲手熬的,那我一定要尝尝!”
说完,接过碗,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尝了尝,吃着连连点点头道:“嗯,恩,好吃,好吃,夫人你的手艺真好,是跟谁学的?”
新平公主听见心上人夸自己的厨艺好,如同喝了一碗糖水一样,心里甜滋滋的,笑道:“奴家嫁给夫君时父皇担心奴家不习惯咱们家的伙食口味,就赏了一名御膳房的大厨给奴家,奴家是跟御厨学的!”
赵子良道:“原来如此,家里都有御厨了,你却还亲手为我熬粥,夫人真乃贤妻也!恩,我吃完了,多谢夫人的粥!”
新平公主接过碗笑道:“那你继续忙公务吧,我先回后院了,中午我再抄几个小菜给你做下酒菜!”
“夫人还会抄菜,那我一定要尝尝!”
新平公主回到后院,发现还有剩下不少粥,自己感觉有些饿,就让侍女给自己盛了一碗,用勺子舀了吃一口,一股其苦无比的咸味充满了整个口腔,她当即苦着脸吐了出来,“怎么又苦又咸啊,我一定是把盐放多了!哎呀,这么难吃,夫君怎么说味道极美呢?”
侍女在旁边笑道:“公主啊,大帅这是心疼你呢,就算你做的东西再难吃,大帅也会吃下,哪会当着面说不好吃让你难为情呢?公主,你好幸福哦,大帅这么疼你爱你,奴婢都羡慕死了!”
新平公主听侍女这么一说,脸上的苦意也不见了,只觉心里高兴极了,心情极为刽,这时却感觉一股酸意从喉咙深处涌出,忍不住当场呕吐起来,却怎么也吐不出东西,侍女见状惊道:“哎呀,公主你怎么啦?生病了吗?奴婢马上去请郎中来!”
新平刚走没多久,游奕军军使玄八便走进来向赵子良禀报道:“大帅,俘虏们已经全部找地方关押安置好了,这些俘虏都很老实,暂时没有发现有人试图逃跑或者鼓动其他俘虏逃跑,还有不少俘虏主动要求加入我军!”
赵子良想了想,对玄八吩咐道:“看守这些叛军要用掉我们不少兵力,我看这样,从游奕军暂时抽调一些副职去当任这支俘虏大军的主要将领,至于下面那些中低级职务从原俘虏中提拔,主要对象是表现好的和积极主动要求加入我军的,完成这几部之后就撤销看管兵士,让派过去的将校们自行统带,我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管好这支俘虏大军!”
玄八抱拳道:“好的,大帅!”
赵子良又问道:“我军将士这两天情况如何,有没有人感染风寒?”
玄八道:“倒是有十几个兵士体质差一点的感染了风寒,不过末将已经命人把他们进行隔离,同时又派人请了郎中给他们诊治!”
“很好!”赵子良点点头,想了想吩咐道:“派人去陈留,让高尚、岑参、赵霆、来瑱、李袛等人陆续带兵渡河,但不可操之过急,亦不可规模过大,现在大雨,粮草辎重不容易运过来,过来的兵马太多就会粮草供应不上,虽然我们已经在顿丘和匡城缴获了一些,但也经不住几十万大军消耗!”
“明白,末将这就去安排!”
跟说完事,赵子良也起身走到县衙门口活动活动,却碰见一个侍女带着一个郎中从后院出来。
“拜见大帅!”
赵子良看见这郎中背着药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病了?”
那郎中笑着行礼道:“恭喜大帅、贺喜大帅,夫人有喜了!”
“什么?有······有喜了?”赵子良愣了愣,旋即向后院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