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文帝时,关中产粮不能供给京城的消费,漕运又有砥柱(今河南三门峡)的险阻,一遇荒年,军民便无法得食。这就导致关中数度缺粮,堂堂一国之君有时候都迫不得已到关东逃荒。
这是运输不畅所致,所以文帝曾令宇文恺率水工开凿广通渠,引渭水自大兴而东至潼关,长三百余里,漕运通利,但砥柱仍阻碍关东漕运,后下诏凿砥柱,凿工延续不停,到炀帝大业七年,砥柱崩,压河水倒流数十里,工程完全失败。
自杨广即位以来,十分注重全国的水陆运输,大规模发展漕运。开凿大运河就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通济渠、永济渠就是其中一部分,虽然劳民伤财,但南北交通有显著的改进,对经济联系、政治统一都起着广泛的作用。也正因为如此,杨广只要仍能控制全国最重要的三个城市即三都大兴、洛阳与江都,他的政权就很难倒塌。
不过他好大喜功,根本不顾及下层人民的死活,又在辽东战事上三度折戟,最后民怨沸腾,各路野心家纷纷抬头,举国皆是仇寇,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凌风三人眼前的滔滔河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广通渠,通过渠道,大船可以直达城内。城外设有关防,在渠口两旁,依城墙而筑是两座石堡,上有绞盘,以索控制封渠铁栅的升降,铁栅若是降下,肯定可在大船出入关前把前路封闭。
几人都已下车,适才的打斗声渐渐远去,但仍不绝于耳,因为战场是在广通渠上扬帆并行的两艘货船。
沉默半晌,李秀宁开口道:“广通渠连接大兴与大河,中间有两座大城新丰和渭南。只要到达大河,顺流东放,一天便可出关。”
不问可知前方的船只定然是出关的,若经由大河再改投洛水,就可到东都洛阳。
凌风这时才想起他那杨公宝库中富可敌国的宝藏现在的真正去向。原先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声东击西,可惜由于宝藏的确定性,导致原著中双龙的计划在此破产。真是头疼啊。
凌风将之排出脑海,这些多想无益,随着修为的不断增加,他对王图霸业看得越来越淡了。天道之下,众生皆是蝼蚁,这种感觉来得是那么真实,又令人心悸。看向正背负双手、仰望苍天摆范儿的安隆道:“胖子你有什么打算?”
安隆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回巴蜀,继续过我的小日子了。”
凌风知道这话不假,这家伙除了在商贾一道上有些头脑外,其他的不值一提。估计他得等他那石老大下达命令,才会有点干劲儿。拱手道:“也罢,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安隆双目眺向渠上远去的船只,心知凭他的本事肯定追不上,上面也没有值得他关注的人物,叹道:“后会有期!”身子不移,倒飞而出,在空中轻轻一个转折,正巧坐到一匹马上,伴着一声长嘶,南下疾驰而去。
只剩下两人,态度暧昧的两人。
李秀宁看着自己河里的纤弱的倒影,河水清幽,映得小姑娘是那么可人,顾盼自怜,但是她的命运在何方呢?轻声问道:“你呢?”
凌风笑道:“应该是我们!”一把搂过她柔若无骨的纤腰,箭射而出,踏上清波,水浪翻往两旁,整个人竟如蜻蜓点水一样,凝稳健捷,水不及踝。
李秀宁的衣襟头发在风中微微摆动,惊愕连连,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斯武功。就是空身登萍渡水,达摩一苇过江,那也只是故神其说而已,此刻亲眼见到,亲身经历,不由得不信。随着揽着她腰身的大手传来的温热,芳心不由升起异样的感觉,忖道:“他又不杀我,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她不知凌风对男女之防本不在意,还道是他故意占她便宜,对他一阵鄙视。当日是谁故作清高,为他兄弟提亲来着?
青山在眼前掠过,绿水就在自己脚下不远,生平乘船无数,李秀宁尚是第一次有如此奇异的感受。长天远波,放眼皆碧,沿岸某处似乎还有一个渔翁正坐船头垂钓,船尾有个小童。
这一幕随着凌风的疾行而迅速消逝,她忽然愁肠百转,一种难抑的悲哀爬上心头,连她也不晓得究竟是为什么,只依稀记得那渔翁仍是端端正正坐着,钓竿钓丝似乎纹丝不动。按理说隔着这么远距离,以她的视力应该达不到这程度,但这情景如魔幻镜头一样久久在心里无法抹去。
这种莫名而来的情绪若叫凌风得知,说不定会故作风雅,“吟”上一首好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虽然没有大雪狂风,但那种无边无际的寂寞、孤独、苍凉,在一瞬间占据她的心扉。
可惜凌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否则定可认出那个渔翁赫然就是袁天罡!
他在波浪上依然神行如电,宛若御风,除了运转长生水诀外,他试着用心神感应不远处的大船。他想知道他能否如在幻境中一样运用那种空间之法。如果那法门在现实中也可以运用的话,那么朝游北海暮苍梧,一日间游遍五湖四海、三山五岳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神话。
念力如织,思感顺着水流层层叠叠蔓延至仍在加速行驶的两艘船上,所有的情形如投影机般映射到他的脑海里。
这是两艘式样相同的二桅大船,船内没有什么负载,应是准备到关外贩盐的,这时被一群武者鹊巢鸠占,在两个甲板上拳来脚往,到处是刀光剑影。
其中有凌风的老相好善母莎芳,这女人显然还是一方的主力。与她合作的应该都是大明尊教的重要人物,两男两女。
那两名女子一眼可知乃是来自西域的胡女,高挑的鼻梁,天蓝色的眸子,与中土女子迥异,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与莎芳一个德性,眉宇间风情万种,顾盼生姿,即使在战斗中也可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狐媚之气。
一名男子星眉剑目,英俊非常,可举止间总有种令人不舒服的邪意,正是五明子之首的烈瑕。
他的对手是几个道士,凌风神识一扫,可看出其脸谱熟悉,正是那夜杨雪婵暗算他时,围攻他的老君观中人。这时人多欺负人少,竟然灰头土脸,颇有不敌之象。
至于他们的首领辟尘妖道正在一旁虎视眈眈,并不帮忙,凌风知道这是由于他将其重创的缘故,没有一月时间,老家伙绝难再与人争锋。而可风这个金牌卧底不在船上,辟尘的便宜女儿荣姣姣更是不见芳踪。
大明尊教的另一名男子正与莎芳位于另一艘船上,一袭黑衣,兼用黑布蒙着面孔,看似藏头露尾的鼠辈,唯有与之对决的突厥国师赵德言知道其厉害处。毫无疑问,他就是大尊许开山!
大明尊教这五大高手被一群各色服装的人物分开,各自为政,对手的整体武功虽然不强,但胜在人数众多,几人陷入苦战。好在都是近身战斗,突厥战士擅长的箭驽都没有机会发出,只能凭着一股狠劲拼命。
劲风呼呼,拳影重重,两只船上斗得好不热闹。可谁都没有注意到,两个身影诡异地出现在赵德言这船二楼的船舱。
“这是哪里?”
李秀宁四处张望,心头升起的不是兴奋,而是未知的恐惧。方才眼前一花,她与凌风就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这是仙法不成?他还是人么?
凌风故作泰然道:“当然是船上了。”压下强烈的激动,朝舱厅走去。
体内真元虽然急剧消耗,剩下不足一半,但能掌握这种近乎仙法的法门,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而且这回看李秀宁的反应,完全没有那种身体分裂的痛苦,这又不知是怎样一回事。
也是,如果每次瞬移都要经历一遍,岂非太过凄惨。何况上次他的肉身化为飞灰,似乎成为粒子状,但他的下半身衣服竟也跟着移来,实在诡异。空间之术博大精深,的确应该好好钻研一下。
刚跨过门槛,就听到一声爆喝道:“谁?”厚背刀化作一道精芒劈来,如鲜花绽放,幻出诡异的色彩,一瞬间劲气漫厅,疾荡空中,凛冽的杀意逼人。如此手段,端的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凌风随手一指打在刀侧,那人拿捏不稳,吐血倒地,挣扎半天也爬不起来,眼看气若游丝,活不长久。
须知凌风所修真元乃是真气凝炼而成,数万滴真气未必能凝成一滴真元来,如此可怕的能量攻入敌方体内,便是三大宗师这等高手亦要吃尽苦头,何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若非凌风正试着控制真元,这时他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环目四顾,这舱厅设计得美仑美奂,由装饰到一台一椅,无不极为考究,显示主人的奢侈富有。
厅内有三人,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孩一脸愁苦,正拥被半挨在舱厅尽处的卧椅上,见凌风强势进来,眼睛一亮,小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不知是给点了哑穴还是别的缘故。
旁坐的是一个身着黄袍的魁梧汉子,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可是他的一只手正按在那孩子肩椎要穴上,打散了凌风二人对他的良好印象。只要真气一吐,孩子定会立即丧命,其心狠手辣处,直教人心寒。
另一人若是之前凌风没有用神识探察过,定会大吃一惊,现在不过眼神淡然一扫,嘴角逸出一丝微笑道:“婠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厅内摆置有些奇异,按理说应是会客之用,可又安排了一张巨大的牙床,并未设床帷帘帐。除名#器古玩珍画外,在床的两侧列了两排几十张不算对称的椅子,椅间有供放茶盏点心的小桌,想来在这里开个大型会议都没有问题。
风华绝代的妖女婠婠斜倚秀榻,展露出美好动人的绝美曲线,一副俏生生、楚楚可怜的模样,直让人生出一股将她搂在怀中呵护一番的念头。凄迷如雾的星眸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似悲愤,似痛心,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轻叹道:“少爷你能来,婠儿为何不能来?”
她的声音就好像最醇美的酒倒入最精致的玉杯般明润柔滑,令人忍不住心驰神摇。虽仍是白衣赤足,但凌风清楚感到她的气质与前迥然有异,可是到底有甚么地方不同,他却不能具体说出来。只是感到她比月前的她更深邃难测,难以掌握捉摸。
凌风心知她定是得知了祝玉妍身故的消息,暗中愧疚,不敢看她,虎目精芒暴闪,迎往那汉子道:“阁下何人?”
那汉子满眼惊悸,手心冒汗,强作镇定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李秀宁从凌风背后出现,首先被婠婠婀娜窈窕的身段,有如灵峰秀峦般引人遐思的体态吸引,当真是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目光旋又移到她精致得令自己也嫉妒的五官上,似是清丽脱俗,偏又冶艳娇媚,这种极端的矛盾无疑增了荡人心魄的诱惑力,让人甘于沉沦、陷溺其中,不思自拔。
想不到世间除师妃暄外,还有如斯尤物,颇有几分自惭形秽。更想不到凌风竟与她似是熟识,心中一股酸意迅速酝酿发酵,醒悟到此点时只能暗骂自个儿没有出息。
听到那汉子的话,她冷哼道:“京兆联的大当家何时成了无名小卒了?”
那汉子讪讪一笑道:“在明会主与李姑娘面前,小人怎敢放肆?”他久居大兴,却也见过李秀宁这个李阀千金。
他原也是一方之雄,本不致如此懦弱没品,但见凌风出现的诡异,武功又强的变态,他怎么还有半点其他的心思?
凌风这才知道,这家伙就是杨文干,看他这副卑躬屈膝、谄言媚笑的模样,不由心生鄙视。上趟他去寻这厮晦气,没想到遇上杨雪婵,还遭了暗算,这笔账可该记在他的头上。杀机一起,已判了他死刑。
不过婠婠与杨文干混在一起,确实有点出乎意料。婠婠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见那小孩衣着光鲜,眉清目秀,凌风向李秀宁示意询问道:“这位小兄弟可是代王杨侑?”
“不错!”李秀宁满是疑惑之色,她亦不知这小孩何时成了香饽饽,竟引得大明尊教与突厥反目。
杨侑小脸微舒,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眼睛里水意开始朦胧,显然把凌风当成了救世主。他虽不知凌风已是他的便宜姑夫,但凌风却有种让人难以形容的亲切感,使人不自觉地信任亲近。不过他终是没有说话。
凌风微一点头,这小孩粉雕玉琢,卖相极佳,长大后定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小白脸,看来老杨家的基因就是好。背负双手,转身踱步,就近寻张椅子坐下,叹口气道:“杨文干你可是要逼本座出手你才肯放人么?”
他要救杨侑,当然是看在出云公主杨若惜的份儿上。杨若惜因为九阴绝脉的缘故,在大兴长年养病,与这侄儿关系不错,既然碰上了,他能搭救一番自是举手之劳,何乐不为?
杨文干虽没有感到凌风这绝顶高手带来的迫人气势,但人的名,树的影,他已经被自己吓住了,额头冷汗直流,不知所措,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牙床上出奇沉默的婠婠。
厅内气氛压抑至乎极点。连李秀宁也觉得烦闷得慌,临着凌风坐于右首,恰与杨文干正面相对,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婠婠忽然坐直了娇躯,径自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在静室中十分刺耳,只见她展放眉头,嫣然一笑道:“邪帝大人好威风,好煞气,怎么在对上李阀时就没这份本事了?”
凌风黯然,无言以对,又听婠婠以她低沉性感的声音道:“杀害师尊的大仇人就在你的身边,为什么不杀了她?难道说明大情圣旧爱初逝,又结新欢,舍不得这千娇百媚的小美人?”
无论她用什么语气声调说话,总有种直钻入人心窝儿的感觉,具有很大的诱惑力。这时她的声音是那么柔和动人,但在场诸人均可感到她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实是冰寒得让人心悸。
李秀宁给她冷洌的眼神一扫,情不自禁地将身子一缩,心中迷惘,闪过不好的猜测,犹疑地看向凌风,道:“她是祝玉妍的徒弟?祝玉妍死了?”
凌风点头苦笑,对婠婠道:“秀宁并不知情,李阀是李阀,她是她,你该不会是想着灭李阀满门吧?”
他在祝玉妍刚死的时候也曾起过这个念头,但后来发现她的元神,又有些不忍了,李渊父子可恨,但无辜之人更多,便决定只诛首恶,不论其余了。他天性如此,有时自己想起时也觉自个儿犯贱。
婠婠清丽如仙的玉容静如止水,樱唇轻吐道:“是又如何?”轻摇螓首,秀发扬起。
凌风脸色一变,知她出手在即,只见她美得可令任何人屏息的俏脸飘出一丝笑意,旋又被伤感的神色替代了,幽幽叹道:“师尊孤苦一生,两度所托非人,若是她老人家泉下有知,你猜她希望婠儿怎样对待你这个负心汉呢?”
凌风清逸的面容上苦色更甚,双目一眨不眨地盯住婠婠的赤足。
李秀宁心神骤紧,像给一条毒蛇盯上一般,危险的感觉如同暴风袭卷而至,惹上这妖女怕是难逃大难,但感到身边的男人散发出的温暖气息,她又莫名地安定下来。他不会让她杀我的!
杨文干略为放松,有婠婠打前锋,兼之手上又有人质,今日能逃命的几率大大增加。
忽然——
婠婠消失在他的视网膜内!
“这么快就动手了么?好啊,快打啊,狗咬狗,一嘴毛……哎呀,这样说那女人是不是有点不敬……”
奇怪的是,他没发现凌风有挪动脚步准备迎战的迹象。
就在这时,一朵白云似乎从天际飘至,他看到一只晶莹如玉的手指,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后一件事物。
可怜的人临死也不知曾是盟友的女人为什么要杀他。
婠婠一击即退,端坐床沿,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然后,杨文干的眉心滴下一滴红血,杨侑“啊”的一声吓得从椅上弹开,惶恐不已。
李秀宁免费看了一出好戏,再看向凌风时,见他神态漠然,不为所动,似乎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秀眉一挑,向不知从何处取得一只木梳正在梳理发丝的杀人凶手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婠婠露出一个引人遐想的思索表情,柔声道:“秀宁妹子真奇怪,竟然会求奴家来杀你。奴家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忍心杀生呢?”
弱女子?杀生?李秀宁发觉此女脸皮之厚,绝对冠绝古今。
她也是一时激动,没了平日的机敏,深吸一口气,立即冷静下来,知道婠婠的选择是如何的明智。
有凌风在此,婠婠当然杀不了她,而以后要杀她的机会多的是,既是如此,又何必与他这大高手翻脸呢?收拾掉杨文干,对凌风而言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婠婠这个人情凌风又不得不领。
想明这点,李秀宁又对眼前这言笑晏晏的女人头疼起来。杀师之仇,不共戴天。父债女还,天经地义。这回李阀必将面对阴癸派的怒火。阀中仅凭三哥一人怎能抵挡得住?
随后她也想到,身边的男子岂非更加恐怖?爱侣惨死,他又怎么可能放过李阀?
当!杨文干往后倒跌,仰尸靠在椅背上,发生细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