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丈外有一道长阶,层层上升,共有四十九级,但以众人的目力,当然可看出上面的尽头空无一物。遂闭目凝神,探察声音来源,却最终失望。声音与大殿仿佛融于一体,可能来自任何方向,又像来自神秘的虚空。
那汉子道:“不错!”他就是宇文化及的同胞兄弟宇文智及!
这时三个与崔钰衣饰相类的中年汉子步入殿来,其中一个身着紫袍的瘦脸汉子道:“嘿!我记得那日接赏善罚恶令的是你们阀主宇文伤吧?”
众人愕然朝他们看去,崔钰介绍道:“这是罚恶司陆辰,旁边绿衣的胖子是赏善司桓裕,剩下那位摆着臭脸的是察查司杨善。”
宇文智及起身道:“阀主已然退位,由小弟接任。”
他大哥宇文化及成了痴呆,由他继任阀主也是理所应当,不过时间上嘛,似乎提前了一二十年。
桓裕微笑道:“这么说李渊老儿也没来喽?”
那戴麒麟面具的人道:“在下李孝恭,现接任李阀阀主之位。”
他这阀主来的比宇文智及更不可信,因为李玄霸死后,李渊还有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无一不是人之中龙,怎么也轮不着他。
陆辰冷冷道:“好!好!好!看来宇文阀与李阀是要逼我们杀一儆百了?”
李孝恭沉声道:“李阀决无对贵门不恭之意。但我阀正值多事之秋,须族叔李渊统率全局,还望陆判明鉴。”
“罢了!来者都是客,不必计较这许多。”还是冒充凌风的声音传来道。
四判官齐声应是,态度煞是恭敬。
众人寻思道:“莫非他就是那个尊主?难道真名是凌风?”
凌风若在这里,定会破口大骂:“当日在长安,尊主亲自阻拦过小爷,他怎么可能是我?”但外人哪晓得他的真名是凌风而非明宗越。
滥用化名,并且化名比真名有名,终于遭了报应。
那人又道:“江淮军来了哪个?”
“辅公祏见过天帝。”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众人询声瞧去,发现他戴着豹头面具,体型像标枪般挺直,屹然雄伟如山,背负长刀,确是个长期争战的硬汉,但了解他当下形势的无不感叹。杜伏威果断将军队交与天下会收编,这意味着他再没有叫板的本钱,此时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了。
那人语气带丝异样地道:“江淮军也由你当家了?”
辅公祏叹道:“江淮军已全部归顺天下会,今后世上再无江淮军了。”
他的到来,虽算不得替死鬼,但也差不多了。杜伏威可没心情参加这劳什子天门大会。
“嗯。”那人对他不再感兴趣,岔开道:“崔钰,宋缺到了么?”
崔钰道:“按理说他应该到了,他虽未接令,但他独子就在我们手里,由不得他不来。但没有发现他入城,或许戴着人皮面具,正混在这八十一人当中。”
众人方知宋师道给天门捕获,闻言不期然均挪移数步,仿佛身边人就是天刀宋缺。宋缺的赫赫威名,即使石之轩之流也甚为忌惮。
眼下这八十一人中,只有五个女子,除一个从头发色泽来看年纪大些,余下四女都似是妙龄少女,就不知代表了哪路势力。
那人道:“还是魔门给凌某面子。两派六道来了六个,石之轩、婠婠、赵德言、辟尘、左游仙、尹祖文,看来安胖子、尤小鸟是没收到贴子。尹祖文,席应给人宰了吗?”
他每念一个名字,人群都是一阵骚动,要知魔门一向隐于暗处,许多内部人员也不知上级的真实身份,不想今日给尊主一语道破。石之轩集花间派与补天阁所长,婠婠是阴癸派新代阴后,赵德言是魔相宗宗主,辟尘、左游仙分属真传道的老君观(庙)与道祖真传,尹祖文则在席应远避西域后事实上执管灭情道的所有事务。
有几人本对仅有的四个女人中那个身段窈窕姿态妩媚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子有心染指,但一听说十分可能是魔女婠婠,胆儿立马寒了,后怕不已。
尹祖文道:“席师兄在上月末为宋缺所杀。”他戴着恶狼面具,心呼奇怪,“这消息对天门而言决非秘密,这人怎么似是不知道的样子?”
那人道:“王薄、李子通、沈法兴、尤楚红、晁公错、单美仙、许开山也到了,李天凡、窦建德与林士弘没派人来?”
登时有三个人排众而出,却是二男一女。
余下众人暗叹不可思议,如王薄等都是响当当的角色,想不到居然会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
王薄是全国最早起义的人物,在山东长白山打响反抗隋廷暴政的第一枪,所作《无向辽东浪死歌》传唱天下,德高望众,如杜伏威、李子通等人都在他手下待过,不过近年没落,心有余而力不足,渐生退隐之意。
李子通现号楚王,与林士弘的楚国有重名之嫌,当然,他称王比林士弘早,而林士弘直接称的帝。此刻正割据海陵(今江苏省泰州市),拥兵两万余(PS:呃,这数目看起来好像少了点,但史实真是这样,难怪黄大把他的武力值写的那么低)。
沈法兴现任吴兴(今浙江省湖州市)郡守。隋将楼世干作乱,率兵围城,曾奉旨征讨。沈家世代为当地豪强,拥有宗族数千家,凌风新收的小弟陈长林就是受到他儿子的迫害,走投无路下才投奔的王世充。
尤楚红是独孤阀阀主独孤峰的母亲,实为阀内第一高手,披风杖法极为了得,去年独孤求败把她的旧疾治好后,如今一身武功深不可测。
晁公错在洛阳与石之轩交手后,心灰意冷下本拟返还海南,不知是何缘故中途选择了参与大会。
单美仙更不必提,她是东溟派真正的掌舵人,自做了凌风的女人后,东溟派提供给其他势力的兵器少了许多,已引起广泛不满,但还得当祖宗的供奉着。究其原因,还是杨隋对军事器材及冶炼之法控制较好,能自主生产兵器的没有几家。
当然,许开山这个名字或许知道的人不多,但不妨碍人家是大明尊教之主,能与这几人相提并论的岂是等闲之辈。
三人中那女子出声道:“小女子窦红线,代表家父向天帝请安。家父受到罗艺牵制,不便远离,望天帝见谅。”
她戴着白兔面具,身量不高,可曲线是那样的曼妙婀娜,虽因宽大黑衣看不到她胸前的高耸雪峰,但是她的蜂腰翘臀却也一样吸引着男人的眼球。尤其是双腿柔和健美,完全符合黄金比例,让人忍不住想多盯几眼。
那人道:“原来如此。瓦岗寨来的可是魏征?”
花脸面具的雄伟男子道:“蒙天帝错爱,竟听过魏某贱名。”
魏征在后世是耳熟能详的大人物,但此刻在众人眼里只是无名小卒。谁能想得到他竟是名传千古的一代诤臣?
那人道:“那么剩下这位是楚国国师崔纪秀喽?”
崔纪秀又高又瘦,文士装扮,戴个鹿面,道:“我主林士弘正受天下会李靖打压,不能亲至,非常遗憾,故特令纪秀向天帝陛下致歉。”
那人笑道:“李靖也太无能了点。花费两个月的时间,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居然还让楚国苟延残喘到现在,嘿!崔纪秀,回去劝林士弘尽早投降,以免死无葬身之地!”
崔纪秀身躯一颤,惶恐道:“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旁人更是不解,这人怎么像是与天下会是一伙的?
“哈哈!你看看我是谁?”
巨殿石阶之上的尽头不知何时多了一套桌椅,那人一只腿正半踞在桌上,笑吟吟地望着众人,竟与凌风浑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丰神俊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薄如刻,嘴角似常挂着一丝悠然自得的微笑,令人看来是既自信又随便,确是女性难以抗拒的风流人物。
崔纪秀失声道:“明宗越!”
每个人反应迥然有异,有震惊,有骇然,有困惑,有迷茫,有欢喜,有叹息,不一而足。
“这个天帝凌风怎会是明宗越那个魔头?”
“当日明宗越夫妇初会杜伏威时,曾自报山门,说是昊天门明宗越,昊即天,天即昊,他早就说过他是天门之人,只是我们没有想到而已。”这是情报系统比较发达的某人。
“可恨,这家伙怎么隐藏如此之深?他的年纪有多大了?”
“看去只有二三十岁,我想肯定至少有七八十了!这种驻颜有术的老妖怪也好意思娶这么多女人!”这是某个风度翩翩却感叹江湖无鱼的世家公子。
“是啊,你说他那话还能用吗?”这人表情淫贱,思想极不纯洁。
“靠!老夫现在夜御三女也不成问题。”这位老前辈觉得这群家伙有指桑骂槐的嫌疑,立即与老当益壮的凌风站到同一战线,骤生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可是听说尊主与这不知叫凌风还是明宗越的家伙在长安对阵过一场,还搞得祝妖妇死在李玄霸手中。这个怎么解释?他会分身术?”
“笨啊你!尊主以前从未露过真实面容,随便找个人配个披风就能冒充!他自己要做场戏还不容易吗?”
“就是,而且祝妖妇连个尸首也没留下,谁知是真死还是假死!”
“有理!”
“没准这天门是改头换面的魔门,凌风与祝妖妇一帝一后,一统魔门两派六道。”
“对呀,‘一帝一后双护法,四灵五使七煞星’,说的不正是这个吗?帝后七煞都有了,魔门人才济济,要凑够什么护法、灵、使,资源还是很充沛的。”
“那么今天我们岂非自投罗网,让魔门把我们正派中的英雄好汉一网打尽?”
“哎呀,想不到经过我们一番严密而有逻辑的推理,居然发现这样一个天大的阴谋,快通知熟人们小心戒备!”
众人不敢大声喧哗,公然得罪天帝,只能偷偷传音,流言就这样悄然诞生,结果越传越离谱,连石之轩、辟尘等有大智慧的人也反复思忖,里面似乎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比如说凌风与俺们是一辈人之类,不然为啥他武功升级跟吃了大剂量春药似的?
那人功力何等深厚,听得面皮抽动,貌似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控制表情,开口道:“难得你还认得本座。对于本座的决定,你可有疑议?”
“天帝的旨意,崔某一定带到。”崔纪秀瞳孔几度收缩,力气像给抽干了似的。
他终于知道天下会一个新兴的帮会为何能在短短几个月内袭卷南方,兵器、战船、钱财、粮食甚至兵源从来不缺,有天门这个庞然大物在背后暗中支持,何愁无往不利?主上与如此强大的敌人作对,无异自寻死路!
那人状似颇为满意,环顾四下,道:“美仙,你上来吧!”
单美仙揭开白羊面具,现出天仙似的玉容,长发披肩,眉如远山,凤目点漆,眼眸之中一片迷离,她的玉颊之上也飞上了一抹娇羞的红晕。闻言袅袅婷婷地拾级上去,任他揽在怀里,上下其手,极尽亲热。
“凌风!你要我们参加你的天门开宗大典,你的门人呢?”一个尖细阴柔的声音在大堂内怒喝。
那人看去,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尤楚红!你的孙女已与本座情定三生,我们一家亲,何必着急。”
尤楚红运功将面具震碎,右手拐杖撑在地面,齐整的地板上登时出现龟裂的纹络,显示她超乎寻常的火爆脾气,若这尊主是陌生人倒罢了,不想给自己人(她认为的自己人)耍了一通,何其愤怒,骂道:“你小子花了这么大力气,不会无聊到寻我们开心吧?”
她的头发在黑白之间,准确说有的黑,有的白,一双眼睛被眼皮半掩着,像是已经失明,脸上皱纹倒不多,看去不过四十许,个子却极高,虽佝偻着身躯,也比旁边几个男人高上半个头,若腰背挺直的话,会与寇仲、徐子陵等人相差无几,加入女子篮球队是不成问题。
众人的目光落到她的拐杖上去,浑体晶莹,以碧玉制成,长约五尺,仿佛竹枝形状。虽不及打狗棒那般知名,但威力绝对不容小觑。
“尤老太太发火了!她的披风杖法可是厉害的紧!自去年哮喘病好了后,有人说她的武功可比肩宋缺!这下有好戏看了,看她敢不敢收拾天帝!”
“不然。听说独孤凤与明宗越,也就是这个凌风定亲了!人家再怎么窝里斗,终还是一家人,不会打出真火儿来。这天帝连亲家也隐瞒,难怪老婆子生气!”
“照你这么说,天刀宋缺不还是他的大舅哥?”
“不好!”
“怎么了?”
“你想,魔门的魔头与尤老太、宋缺联手,我们哪里还有活路?”
因为尤楚红的动作,自诩为正道中人的士气大跌,感觉前途无亮,这却是她所料想不到的了。
那人道:“本座每一步棋都蕴含深意,今趟邀大伙来,只为做个见证!”
尤楚红道:“什么见证?”
正问出众人的疑问。
那人道:“很简单。”一字一顿地道:“杀-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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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连着四天了,累死累活搞论文,真头疼啊。总算初步OK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