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这个时候露出作为皇帝的威严,李泰并不为自己的安危担心,而是怕李世民拿身边的人开刀。无论是历史评价,还是李泰自身的体会,都不认为李世民是个滥杀的人。
即便不杀人,在绝对的皇权下,绕过李泰,给他身边的人添些麻烦对于李世民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
李泰为了身边的人,不得已之下再次在李世民面前露出锋芒。
回忆魏征,孔颖达,封德彝三人之间的争执,仔细整理下思路,李泰淡然的缓缓说道。
“父皇,他们之间的争论是无法说清谁对谁错的。抛开封德彝的身上的小事,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争论的只是个人的观点。由个人的观点不同,引发的治国方略不同。说道底,不过是德治与法治之争。从先秦就开始争论的问题是无法说清孰对孰错的”
李世民点点头,示意李泰继续说下去。
李泰继续说道:“魏大夫和孔大儒两人算是德治。魏大夫有些偏向于人治带动德治,他言语间表现出过于看重个人,从开始强调封仆射个人的对错,然后引伸出官员的失误,不难看出,他的德治是一种从上到下的德治。
孔大儒略有不同,饱读圣贤书,满心思孔子思想的他强调的是‘有教无类’,希望贫民受到教化,达到‘克己复礼’的目的。可以说是一种从下到上的德治。
封仆射的观点却和他们全然不同,是一种法治的观念,强调的是以法治国,用律法规定民众该做什么?若有触犯将面对绝对的严惩。利用民众‘趋利避害’的本性,从而约束他们,已达到国家安定的目的。”
李世民还在思考李泰话中的含义,李泰却不再说了,端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缓解嗓子的干涩。
李世民将这番言论记在心里,等着李泰喝完茶继续说下去,却看到李泰开始闭口不谈,于是说道:“继续说,我听着呢。”
“没了。”李泰一摊手,“我就想到这么多,再无可说了。”
“没了?”李世民不高兴了。李泰藏拙的想法被李世民看的通彻无比。说道:“青雀,不得不说,你很聪明,但若讲究推脱诿过,你和朝堂上那些大臣比起来差的远了。在朝堂之上,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朕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别说你一个黄嘴稚子了。乖乖的给朕继续说下去。”
“朕?”李世民很少用这个皇帝专有的自称的,李泰知道,当李世民把这个字挂在嘴边的时候,他就完全进入了一个皇帝该有的状态。这个时候触怒李世民可不理智。
李泰想了下,对李世民说道:“好,我说,但无论深浅对错,你都不许责罚我。即便是言语间有冒犯,你就当没听见,如何?”
“好。”李世民回答的很痛快。
李泰思索半天,再次说道:“父皇,他们三人之间的分歧是正常的,说白了就是法家和儒家的争论,儒家讲究‘人性本善’,要求教化众人,让众人的德行达到一定的高度,使人自身能够自觉的按照道德标准做事、做人,进而实现“世界大同”的社会。
儒家讲究‘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那么若按照儒家的做法,父皇首先要做到让民众‘仓廪实,衣食足。’然后教化众生,使得民众心智大开,然后按照‘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德规范约束自己的行为,从而达到天下大治。
而想做到这些,父皇首先要做到儒家思想中的‘仁’,这个仁不是个人处世的匹夫之仁或小恩小惠妇人之仁,而是治理有方为民造福的大仁大义。以利民,富民为根本,将民众放在皇权之上,父皇需要顺应民心而为。
封仆射的观点却是依法家为主,‘人性本恶’是他的主张,这里的人性本恶不是荀子的人性本恶,而是韩非子的。封仆射认为人身上的恶是靠教化所不能改变的,治国不需要他们人人为善,只要他们不为恶就可以了。
治国之策只需要用严苛的律法约束民众的行为,君主只要有能够御下的权术就可以使国家长治久安了。这个律法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皇权,或者说是为了贵族服务的。”
“就这些了,在没什么想法了。”李泰一句话给自己做个总结,也是说给李世民听。
“你等等,让我再想想。”李世民随口说道,然后单手背在身后,慢慢的思考李泰的一番话。
此时李泰的愤怒渐渐消去了,也想明白了。李世民还是为他留有余地的。这个大殿就三个人,无论李泰说些什么,外界都不会知道。除了在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面前展露锋芒之外,对于外界,他还是那个病恹恹的皇子卫王。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可以说是李泰这辈子最亲近的人。李泰来到唐朝最大的依仗不是身为李世民的儿子,而是生母是长孙皇后,这点给了他最大的保障。历史上的李承乾惹祸的本事够大了吧,密谋造反,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个软禁致死的结局。所以长孙皇后就代表着那块“免死金牌”。
以李世民的精明早就看穿李泰经常用长孙皇后做挡箭牌,只是不拆穿他罢了,今天这个时候留长孙皇后在身边,也是对李泰的一种暗示,暗示李泰不用怕,你的护身符还在。将所有宫女内侍全都逐出殿外,即是对李泰一种变相保护,也是在警告李泰,你想韬光隐晦我可以成全你,但是和我玩心计却是不行。
李泰想明白前因后果也就不再愤怒了,甚至还有几分得意,能在这个时候就让李世民如此重视,也不枉当一回穿越众。
正当李泰凑合到长孙皇后身边,讨好这最大的靠山时候,忽然见李世民大笑起来。
之间李世民手指着李泰,失笑道:“好你个青雀,我差点就被你绕进去。没错,你是说了一堆,可有一句是你自己的想法吗?你真当我只是个知道纵横杀场的莽夫?我用得着你告诉我法家和儒家的区别吗?小小年纪就学的如此奸猾,推脱搪塞的招数用的到是挺熟练。别跟我绕来绕去的,赶紧有什么就说什么。”
李泰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父皇,不带这样冤枉人的。我已经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说完又拽着长孙皇后的衣袖,喃呢着告状:“母后,父皇他冤枉我。”
李泰那并不精湛的演技惹的长孙皇后轻笑不止,却还是不帮李泰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