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成衣铺,小丫头百无聊赖地趴在柜上打着呵欠,抱怨道:“好几日不见有客人登门,生意这般不景气。”
绿柳皱着眉,瞪了她一眼:“还不打起精神来,成个什么样子!”心里却也是忐忑不安,终究耐不住上楼去,与正在看料子的苏云轻声道:“娘子,这开张好些时日也不见生意上门,可要如何是好?”
苏云放下料子,神色有些凝重,她也不曾料到,成衣铺开门好几日竟然没有一桩生意上门,来来往往不少人,却是鲜少有进来问津的,就是进来的也只当这里是卖衣料的,听说是卖做好的衣裙,却都是一脸惊讶地走了,没有人肯订做购买。看来还是广告效应不足,没人知道成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且铺子没有名气,多数人还是愿意去赵记那种名气大的铺面买了衣料子请裁衣娘子帮着做。
她叹了口气,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让她们收拾收拾打烊吧。”长安东西两市在日落前街鼓响起时便要关闭坊门,夜间是有夜禁的。
小丫头们垂头丧气地收拾着,正要关铺门,却见一个穿着朴素寻常的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走过来,抬头看了看成衣铺的牌匾,却是有些迟疑地立在门前问道:“请问这一处可能帮着做衣裙?”
绿柳几个大喜过望,忙不迭迎了她进去,连声道:“能,能帮着做,可是小娘子要做衣裙?”难得有生意上门,只怕怠慢了客人。
小丫头不想这铺子里的人这般热情,被吓得有些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是……是我们家娘子。”
绿柳迎了她坐下,吩咐小丫头倒了饮子奉上来,笑眯眯地道:“不知贵家娘子在哪一处,要做什么样的衣裙,要什么料子?”
那小丫头却是有些犹豫,好半天才迟疑地道:“我是平康坊舒五家的,我家施娘子赶着要做一身新夏衣,过两日要去游宴用。不知可否能请铺子上的裁衣娘子帮着赶做一套?”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绿柳的脸色。
果然绿柳脸色大变,还未等她说话,从楼上下来的苏云却已经开口道:“可是要做一整套衣裙?”
绿柳忙上前低声道:“娘子使不得,这是平康坊妓馆里的,要做衣裙的必然是里面的娘子,可是不能应承。”
苏云蹙眉,平康坊妓馆?难道就是青楼妓院?她有些不解地看着绿柳,为何不能接这桩生意?
绿柳低低叹口气,避开小丫头殷切的目光,拉着苏云到一旁轻声道:“娘子有所不知,这平康坊里俱是青楼楚馆,里面的娘子做新衣大都是请了裁衣娘子上门去帮着量衣,可是那等地方岂是正经人能去的,所以这些个有名气的铺面都不肯接那里的生意,娘子也还是不要去的好。”
苏云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她笑了笑,轻声道:“无妨的,如今有生意上门岂有推出去的道理。”妓馆娘子也是女人,自然也能成为熟客。
“未知是哪一位要做衣裙,要用什么衣料?”苏云笑着问小丫头道。
小丫头不想这家的裁衣娘子居然不嫌弃是妓馆的人,惊喜地起身道:“是我家施娘子,她有缠头做料子,只是她在陪客人吃花酒,只能请娘子去馆里帮着量衣了。”她说着花酒时,脸红了,不安地看了看苏云,只怕她开口拒绝。
苏云笑了笑,很淡定地道:“那要何时去量更为妥当?”
小丫头欢喜不已:“明日可否能去?”她不像这位裁衣娘子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不想别的那样还要一脸为难,三番五次地多要银钱才肯应承。
第二日,苏云带着绿柳雇了马车去了平康坊,小巧年纪小不曾经过事,便让她在铺子里照应着。
平康坊在长安城北边,马车跑了好一会才到,此时刚刚开了坊门,还没有什么客人登门,众多宅院才打开门来,有捧着铜盆的小丫头打着呵欠出来倒水,远远还能听见宅院里有女子嘈嚷声,和鸨母的喝骂声。
前一日来铺子里的小丫头早就等在坊门口,引着苏云二人进去,一边走一边欢快地道:“娘子请跟我来,我们舒五家就在南曲东边第四家,可是平康坊里数得上名号的大馆,不比这些没名气的小家。”她指了指一旁几家略小的宅院,有些瞧不上的模样。
绿柳一路走着,一路很是警惕地护着苏云,她打心眼里就觉得苏云不该接下这桩生意,居然要到这种地方来替人量衣,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坏了名声。苏云却是很放松,她可没有什么歧视和偏见,一千多年后的世界可是开放地多,只是觉得能到这盛唐时代的青楼妓院走一遭也算是很奇特的经历,她四下打量着平康坊里的宅院,十分新奇。
“前边就是了。”小丫头欢喜地道,引着苏云二人快步向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走去。
穿厅过院,幽静宽阔的厅堂,雅致的摆设,一路行来,只见院中种了各种花卉,摆放着怪石盆景,还有荷池亭台,小堂垂帘,帷幄高悬,若不是知道这里是平康坊妓馆,只怕要以为到了哪一家贵府里,竟然有这般典雅华丽的摆设。
才进了内院子,就有丫头很是惊奇地打量着苏云二人,低声问那引路的小丫头:“青樱,这两位是什么人?”
小丫头青樱笑道:“是施娘子请了来量衣的裁衣娘子。”
才说完,就听有人冷笑道:“怎么,施娘子知道自己比不过,怕在游宴上丢了脸面,所以要赶着做一套新衣来撑门面吗?”说话的是一个打扮妖娆,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正从房里走出来,似笑非笑看着青樱道。
青樱脸色一白,向那女子拜了拜:“尤娘子。”看来这位尤娘子也是妓馆里的妓女娘子。
尤娘子瞥了一眼苏云,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请来请去还是请了个没名气的来给做衣裙,你劝她省省吧,再怎么做,还能赶得上陶侍郎送我的蹙金丝罗裙?”
“不过是条罗裙,人家陶夫人瞧不上的,偏偏你当做是宝!”不等青樱开口,另一边有人接上嘴了,嗤笑着走过来,却是一位打扮利落的年轻女娘。
青樱见了她,顿时松了口气,迎上去笑道:“施娘子,裁衣娘子到了。”
原来来的那位就是请了苏云来做衣裙的施娘子,只见她向苏云感激地笑了笑:“请跟我进房去吧。”却是理也不理先前那位尤娘子,径直转身走了。
那位尤娘子也丢了个白眼,带着丫头走开了去。倒叫苏云有些奇怪,这同一家妓馆,还会这么明争暗斗,也不知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