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兕子从爷爷的怀抱中下来,她走到皇兄面前,拿出一卷图,打开图纸画着的便是一个人一个太阳。
小兕子道:“太阳什么时候离我们近?”
听着她的问题,这个妹妹现在识字并不多,很多时候是需要看着图来学习的。
一些图画与图形更能够引发她的联想,以她表现出来的天分,能够借图喻事。
李承干看着这张图,笑道:“皇兄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小兕子点头爬上皇兄的膝盖坐好,她点头道:“明达喜欢听故事。”
“传说中有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们都活在一颗会转动的球上,太阳与月亮也围绕着这颗球而转……”
李渊笑呵呵坐在一旁听着。
小兕子看着皇兄又画了一张图,画出了月亮与太阳的轨迹,这个轨迹不是完全的正圆形,甚至还有高低变化。
这更像是一幅立体画,小兕子明亮的眸子看着这张图,好似星宇天地间也在她的目光下显露无遗。
从日夜变化,一直说到四季变化,再讲到每个季节的日夜变化。
直到皇兄搁下笔,小兕子还沉浸在这个故事中,她好奇道:“皇兄,真有这么一个世界吗?”
李承干笑道:“没人见过。”
小兕子抬头看着天,她坐在皇兄的膝盖上,就算是这么坐着额头还是碰不到皇兄的下巴。
而后她又跳下皇兄的膝盖,拿着图纸要将这个故事讲给李淳风道长。
李渊笑道:“在你看来,似乎四季与日夜真的煞有其事。”
李承干笑道:“故事嘛,用来启蒙应该是最好的。”
刚跑远的小兕子又跑回来了,李承干狐疑道:“没听懂?”
她使劲摇了摇头道:“袁道长说今年的夏天很可能会旱,入秋之前又会出现水涝,他老人家在入夏之间会一直看着星象。”
哪怕是这位小公主,年幼的小兕子也能为东宫太子出谋划策。
李承干点头道:“皇兄知道了。”
她又嬉笑着离开。
看着细雨还在飘着,今年春季的雨水很丰沛,李渊道:“这天气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旱的。”
李承干翻看着奏章道:“去年的时候,孤就让京兆府修建了不少水窖。”
“连你也这么觉得?”
“预防而已,很多人也觉得京兆府修建水窖多此一举。”
听着孙子的话,李渊神色惊疑不定,但这个孙子总是将很多事藏在心里,也就不再追问了。
李承干翻看着眼前的奏章,关中雨水丰沛,可荥阳,陈留这几个地方已有旱情的情况出现了。
写下预备粮草,并且让洛阳做好收留更多各地人口的准备,李承干让人将奏章送去了中书省。
好歹这几年攒下了家底,未雨绸缪做好准备。
李承干将心思全部埋在了今年各项调度与建设上,几乎是忘记了,太子的东宫刚建设了右率。
早晨时分,城门还没打开,就能看到一队人正在城墙边长跑。
这些人穿着皮甲的甲胄,一看就是卫府官兵,而且是装备精良的。
领头的人是河间郡王李孝恭,身后是程处默与李景恒各带着一支十余人的队伍在跑步着。
每到清晨时分,这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也有人指指点点,但这队兵从来没有在意过周遭的议论。
关中,一个个京兆府官吏,策马奔走在各个官道上,奉命调动各地粮仓的粮食,送去洛阳。
从渭北渭南的方向看去,渭河沿线的官道上,有一队队的运粮民壮,他们将粮食运去潼关与洛阳。
如今的京兆府依旧主张着建设,建设两个字是悬在关中各县的官吏头上的重要任务。
也是增长生产力与脱贫致富的重要标准。
杜荷的宿舍已开始修建了,一间间两层高的屋子正在拔地而起。
洛阳与潼关还依旧在修建。
许敬宗找到了郭骆驼,这些时日郭骆驼在观察一种鸟,叫作椋鸟。
只见郭骆驼丢去一只虫子,那只鸟便叼住了虫子,而后又飞走了。
“郭兄,伱现在不专心种地了,开始养鸟了?”
听他这么一说,郭骆驼坐在一块石头上,笑呵呵看着远去的鸟,又道:“它们吃虫子,更喜欢吃蝗。”
许敬宗也瞧着远去的鸟儿,道:“那应该多养一些。”
“它们猎食的时候飞得很低,抓地上的虫而食。”郭骆驼有些忧愁道:“只是它们从来不会在关中久留,到了秋冬季节就走了,春夏季又会回来,某家在它们的羽毛上做了标记,看看来年又会回来多少。”
鸟类是会迁徙的,椋鸟同样是一种候鸟。
许敬宗疑惑道:“当真留不住这些鸟吗?”
郭骆驼手里拿着一张纸,他将纸张一边拿在手中,而后稍稍一甩,原本软软的纸张便立住了。
渭南有回收纸张的作坊,用过的纸张经过回收之后,到了渭南再做生产,成了这种黑褐色质地较硬的纸张。
这种纸张用来画图是最好的,用来书写却容易飘墨。
郭骆驼看着图纸又道:“许少尹近来忙什么呢?”
被罚三年不得升迁的许敬宗,站在一旁,朝中依旧没有给他升迁的动静。
现在的许敬宗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京兆府少尹的位置上做好第二个三年。
本来他就是很喜欢少尹的位置,看着关中各地变得不一样的,要是离开京兆府,他就会觉得自己又会成以前那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许敬宗道:“关中的纸张是越做越好了。”
郭骆驼点头道:“听说泾阳寻到了一种秘方,让纸张更快速地成形,也不知是何种秘方。”
看着远处的运粮队伍,许敬宗也坐了下来,递给他一只肉包子。
郭骆驼也没客气,接过肉包子就吃着,道:“现在关中运送出去的钱粮越来越多了。”
许敬宗颔首道:“朝中又有人开始指摘我等的行为。”
“京兆府掌关中建设大权,好在有太子为许少尹撑着,若是太子殿下都撒手不管了,那京兆府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不多时,刚忙完的狄知逊带着儿子狄仁杰正走来。
未等狄知逊先开口,狄仁杰道:“听闻朝中有人开始弹劾京兆府。”
许敬宗黑着一张脸道:“他们守着这些钱粮有什么用!长虫吗?”
狄知逊谦逊一笑,他低声道:“这世上总会有人一直秉持着短视的目光,但我等不能被这些短视的目光左右。”
闻言,狄仁杰原本恼怒的神色,松懈了许多。
在许敬宗眼里,又或者在狄知逊眼里,这个太子就是一个不喜欢与人讲道理的。
讲道理?这种事吃力不讨好,事实上只要看到关中乡民的笑容,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关中五月到了中旬,这一天大雨又席卷了关中。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现干旱的节气,关中几个大水窖都蓄满了水,用坎儿井的方式,将这些水窖连通在了一起,形成了地下的活水,在村县之间也成了取水的上好场所。
这天,长安城开始了科举,今年前来科举的有九千人,年轻的有十五岁的,年老的也有六十余岁。
只要向弘文馆递交籍贯与地方官府的文书,就能参加科举考试。
与前两年的科举一样,这一次的科举不问出身,不问门第,也不问是何人举荐,只要有地方官府出具的户籍文书,就能够参加科举。
因一旦科举及第,能够入仕,便会有长安的文吏去告知地方,哪个州府,哪个县的谁科举入仕了。
这一次依旧是房相主持科举。
朝中忙碌的当下,李承干与父皇正在太液池钓鱼。
一旁的李治与李慎被姐姐李丽质安排到这里,给父皇与皇兄烤肉吃。
雨水飘在太液池上,这个春季雨水几乎成了关中的主要风景,大多数时候的天气都是这样的。
李世民道:“听说让京兆府将关中很多村县的地下都挖空了?”
李承干看着鱼线上的一根树枝,树枝是浮标挂在鱼线上,解释道:“父皇要明辨是非,以京兆府的人力怎么可能将关中的地下挖空,只是让京兆府在几个取水较为困难的村县,让他们修建了水窖与坎儿井。”
“是他们夸大了?”
“是夸大了,其实当泾阳修建了坎儿井之后,每年夏季,泾阳的坎儿井就成了一个避暑胜地。”
李治与李慎将烤好的羊肉串放在父皇与皇兄的面前,等候着下一步的安排。
本来这种事不需要兄弟俩人来办。
李治一度怀疑,宫里的太监是不是快死绝了。
李承干低声道:“行了,自己去玩吧。”
两个弟弟如蒙大赦,快步逃离这里。
太液池中的那只鸭子,依旧自在地游着,它长得越来越肥了,身为一种迟早要成为餐桌上的菜肴,它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被当作一种美味食材的魅力。
傍晚时分,李治再也忍不了了,他叫来了三个太监,跳下太液池将自己养大的那只肥鸭子抓了上来,而后杀了烹之。
三年了,养了这只鸭子三年了,它终究还是成了李治的盘中餐。
这孩子吃鸭肉,吃得特别痛快,还放言在太液池再多养几只鸭子。
作为一种家禽,它成为人的口中肉,是它最终的宿命。
今年的科举一直到了五月底才结束,许多前来科举的学子留在关中,等候着科举揭榜的那一天。
在长安城外,有一处建筑,那里修建着一间间简陋的屋子。
可以给外来的商客与前来科举的读书人入住,每一个住进去的人都能得到一个小房间,房间不大,能够放下一张床,只有一扇窗户,这小的房子却要十钱一天。
对于穷困的人来说,如果你在长安城找个苦力活,做一天的苦力能够得到二十钱左右,余下的十钱还能买一斗粮食。
如此一来,你就能在这里生活很久。
而且现在的长安是缺少人力的,很容易找到活干。
六月初的时候,关中从雨季中像是换了天一般,立刻就转为酷热的夏季。
闷热得好似不给人活了,炙热的阳光烘烤着长安城。
科举揭榜时,皇帝一家正在太液池边上。
直到七月的时候,酷热的阳光让关中河道的水位迅速下降。
今年的科举揭榜后,考中进士的是一个叫做郭正一的年轻人。
中原各地也出现了旱情,李世民看着这些奏报,神色凝重道:“今年的旱情来得真快。”
好似在一天一夜之间,旱情就来了,令人猝不及防。
好就好在,京兆府早有准备,在东宫太子安排下许多钱粮都从潼关运到了洛阳,再从洛阳早早就准备好,运送出去。
这一次当各地出现旱情,奏报还没送到关中,马周就先一步得到消息,将钱粮运送旱情所在的州县。
如果各地的乡民实在无以过活,可以借由迁入洛阳或者迁去潼关。
从襄阳地界来到太原地界的张玄弼一家,望着一顷顷的良田成了荒地,他高呼道:“苍天不仁呀。”
原本正是六月,是田地里粮食长得最好的时节,此刻放眼望去,远处却没有一根草,只有干涸得就要裂开的田地。
十三岁的张柬之看着父亲张玄弼正在高呼,而不远处的乡民虽说情绪低落,但他们吃着手中的饼,似乎并不缺粮食吃。
而且与以往荒年的场景不同,今年似乎是粮食极为充沛的一年。
再看看还在怨天尤人的父亲,张柬之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经由几番打听,才得知原来是在旱情出现之前,关中与洛阳就送来了不少钱粮,在旱情发生的时候就及时运粮。
这并不是未卜先知,而是在洛阳几次询问之后,确认了哪些地方整整一个月没有降雨时做出了预判。
关中依旧酷热无比,郭正一科举考取进士之后,入弘文馆任职学士。
十七岁的郭正一时常跟在弘文馆主事上官仪身侧。
黄昏时分,当烈日不再这么毒辣了,郭正一就会跟着上官仪一起去各县查看情况。
其实除了他们,还有不少官吏在乡野中走着,他们在询问各县的情况,在治理方面吹毛求疵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