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近来身体如何?”
因给了承干更大的权力,李世民发现李丽质今天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她竟然过问朕的身体了。
李世民笑着抚须道:“除了一些旧病,都挺好的。”
李丽质俏皮笑道:“现在东阳医术已很厉害了,下一次让东阳给父皇把脉,父皇与母后一定要照顾好身体。”
听她这么说,以后还有女儿来治病。
李世民一脸的笑容,道:“她的医术有太医署的医官那般高超?”
李丽质摇头道:“倒不见得,可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得到孙神医的悉心教导?”
李承干依着尚书省内的柱子站着,看着弟弟妹妹擦去灰尘,心中思量那么自己这个太子距离尚书令,统领百官的位置还有两步之遥?三步?四步?
不过碍于父子关系,也碍于后世子孙,尚书令这个官职在如今的吏治环境中,再出现也就有点不合适了。
李治收拾杂物时,有几只老鼠窜出来,他吓得尖叫而起。
老鼠逃入黑暗的角落中,而后迅速钻入了一个小洞中,李慎道:“皇兄,不过两只鼠罢了,有何可惧?”
李治用自己的袖套擦了擦汗水,拍去围裙上的灰尘道:“不怕。”
李承干看着一个个空置的书架,这里的书卷与卷宗都搬空了,一些涉及隐秘的事也都随之掩藏。
“父皇当初是尚书令,还以为会经常来这里走动,哪怕是看看,看来很久没来了。”
李世民走向官邸的后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朕快记不起当年那些人的模样了。”
跟着父皇走入官邸的后院,这里放着各种兵械,这里又不像是尚书省,更像是一个卫府。
陈旧的马槊上结着蛛网,长弓的弓弦也早已松垮,地面上的石板也成了碎石与一些干燥的泥土混在一起。
李世民拿起马槊,舞动了几下之后又放下了,笑道:“当年朕就是在这里与那些人豪饮。”
说出这话时父皇脸上挂着笑容,以往没见过的笑容。
“承干,你以后也应该留个地方,就能多回忆回忆往事。”
“儿臣现在还年轻,目前没有可追忆的。”
李世民叹道:“是呀,你还年轻,正是最该意气风发的年纪。”
李丽质也走到后院,见到父皇与皇兄正在低声说着话,便又回去继续盯着弟弟们打扫。
“父皇,儿臣想要一些西域的卷宗。”
“等西域的财宝运送来关中,自然会交给你打理。”
李承干摇头道:“西域诸多小国都依水源而建设,而水源于西域诸国极为重要,儿臣打算用半年时间摸清楚西域的疆域特点。”
因气候的原因,有些地理位置,有些河流的流域是有变迁的。
所以地理资料很重要,不仅仅是对将来的,也对现在李泰的括地志编撰有着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
想到现在李泰的括地志编撰还未完成,若真要写一部大唐当代的地理,恐怕还需要很多年。
黄昏的夕阳将金色的阳光落在这片皇城上。
贞观十一年,夏季七月,太子殿下又给京兆府拨了三百贯钱,在泾阳,渭北,渭南三地建设崇文馆。
往后还要在潼关与洛阳建设崇文馆。
本着朝中的政令一定要下达乡县,以往各县都要按照京兆府的吩咐办事,谁都知道京兆府与崇文馆是一个屋檐下的。
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崇文馆的学子不是官吏,可他们的话语可以直达京兆府。
能够直达京兆府就能够直达太子耳中。
这无疑是又给了各县莫大的压力,想要偷懒想要应付政事就更难了。
长安城的街道上,蓝田县的县令指着京兆府正在破口大骂,骂的正是京兆府少尹许敬宗。
原因是许敬宗将建设在渭南地界的崇文馆,开设在了蓝田县县令家的隔壁。
这一下可好,人家走出家门,甚至家里的家事都会被崇文馆的人知道。
众所周知,京兆府少尹许敬宗是个酷吏,也是个小心眼的人。
当初蓝田县县令,还是一个县丞的时候,就和许敬宗不对付。
现在人家都是县令了,许敬宗依旧拿着当年的恩怨,借此报复。
也说不上是报复,只能说是恶心人。
渭北与泾阳两地的崇文馆选址都是在县中心,唯独渭南县这般地特立独行。
“这分明就是京兆府尹与京兆府少尹串通好的!伱们笑什么!”蓝田县的县令三尸神暴跳,怒道:“许敬宗,你给老夫出来,老夫与你一决生死!”
狄知逊站在京兆府门前道:“陈县令,下官说过了,许少尹去潼关了。”
不少坐在街道两侧的民壮纷纷笑了起来,他们本就是来京兆府领工钱的,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一幕,自然就围观起来。
陈县令离开时,老脸通红。
狄知逊又道:“切莫去寻仇,县令要离开本县都需要京兆府文书的。”
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人已走远了。
狄知逊依旧是京兆府的通判,他是一个老实人,办事也是踏实可靠,本着一个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也在各县中有着不错的名声。
要说为人作风,狄知逊周正得比许敬宗好太多了。
可在办事的能力上,许敬宗的能力就比狄知逊更强。
人无完人,狄知逊平时的生活很尽责的。
看热闹的坊民纷纷离开之后,狄知逊这才走入了京兆府内,颜勤礼正在批复各县的文书。
狄知逊坐下来再看四下,寻找着自己的儿子。
找了一番,终于是见到胖儿子躺在颜勤礼背后,抱着一卷书睡着了。
“政令要下达各县,要监督各县,往后潼关与洛阳都会如此。”
狄知逊犯愁道:“都说这关中的县令不好当,一个县的错误不仅仅要追究到具体的官吏,还要追究到县令。”
“以往历朝历代对各县的看管,从未有过如此严苛。”
狄知逊回道:“严苛也好,倒也不能太过松散了,安于现状就会止步不前,就不会有人去想将来的事。”
颜勤礼忽然提笔道:“太子殿下在做什么?”
狄知逊回道:“朝中休沐了,太子还在监理政事吧。”
正在酣睡的狄仁杰忽然醒来道:“晋王殿下说太子也要休沐的。”
狄知逊与颜勤礼又陷入沉默,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京兆府内很安静,只有些许纸张翻动的声音,还有从街上传来的偶尔叫卖声。
一个兵卒来到长安城,他是从西域回来的。
这个兵卒在城门口递交了文书之后,便大摇大摆走在朱雀大街上,他又在街上买了一碗凉面畅快地吃着。
这个从西域回来的兵卒面容粗糙,须发凌乱,吃凉面的动静很大。
一碗不够,又要了两碗。
拢共三碗凉面下肚,这个兵卒畅快地拍了拍肚子,粗布衣裳都已起球,一张脸与手都是脏兮兮的。
这是第二批从西域回来的兵卒。
“王文度!”李道彦快步走入这间酒肆道:“苏将军说了,让你到长安就去见他。”
王文度吃了三碗面,还要吃一碟羊肉,嘴里嚼着道:“慢点,刚吃饱。”
正说着,看李道彦板着脸站在一旁,只好将余下的羊肉全部装入一个布袋子中,给店家付了钱之后,快步跟着李道彦离开。
一路走,他还要提着袋子一路吃着。
当年的王文度是跟着苏定方北征突厥,随后奉陛下命去河西走廊,看着河西走廊的建设事宜,随后又跟着大军去了西域。
如今回来之后,他要将各项事宜都汇报到军中。
按王文度的军功来说,他现在应该是个别将,此人低调又默默无闻,总有一些人是需要当皇帝的眼睛。
他继续往嘴里塞着羊肉,便来到了左武卫,走到左武卫中郎将的面前。
人到中年的苏定方几度要辞官,一直被朝中挽留至今,现在任职中郎将,也算是个清闲军职。
苏定方是一个骁勇的将领,打败了颉利之后,他的心气也就不在了,大唐北疆安定,想要回乡安享下半生。
王文度走到近前道:“禀苏将军,西域大胜……”
苏定方伸手打断他的话,言道:“卷宗呢?”
王文度递上卷宗道:“交河道大总管侯大将军与前军张士贵将军的行状都已记录好了,包括军中作为,都在卷宗上了。”
苏定方拿过卷宗也没打开看,而是放在一旁,又道:“行了,领了饷钱之后去松州折冲府办事。”
王文度迟疑道:“何职?”
“果毅都尉。”言罢,苏定方拿起一个令牌递给他,依旧一副不上心的姿态道:“你秋后跟着牛将军去松州。”
王文度正要走,他又回来问道:“哪个牛将军。”
苏定方不厌其烦道:“牛进达!”
“谢苏将军安排。”王文度抱拳又道:“此番去西域末将给苏将军物色了两个好苗子。”
“这军中还有好苗子?”
“有,是河东人氏,一个叫薛仁贵,还有一个叫裴行俭是科举入仕以前在渭南县任职县令。”
“太子门下的人?”苏定方一听是县令,便很快就联想到太子。
因为各县县令与京兆府的关系太密切了。
“看起来不像。”王文度摇头道。
苏定方从桌下拿出一壶葡萄酿递给他道:“老夫知晓了。”
王文度笑着接过葡萄酿,又道:“末将还见到了刘仁愿。”
苏定方道:“没你事了。”
“末将告退。”
李道彦站在一旁,看人离开之后,低声道:“这个王文度还是一样的不着调。”
“他办事细致。”苏定方拿起一旁的卷宗,这才打开看着,神色凝重道:“老夫去见陛下,有劳李将军看着点。”
李道彦与苏定方是平级,两人相处得还是很不错的,便应下了。
太子休沐多半都皇后要求的。
李承干处于一种半工作,半休沐的状态。
坐在河边将鱼线抛入湖中,李承干便打算闭目养神地度过这一天。
李丽质吃着桃子坐在一旁道:“母后说了,往后用饭时少说政事。”
“孤知道了。”
听着皇兄慵懒的声音,李丽质咬下一口桃子,道:“最近太液池的鱼又多了不少。”
李承干坐在椅子上,双脚搁在水榭的台阶上,就这么舒服地躺着。
李治快步跑来道:“皇兄,西域送来的很多甜瓜。”
言罢,他将切好一半的甜瓜递给皇姐,又将另一半放在皇兄边上,也不顾脸上的汗水,李治又道:“弟弟再去拿。”
李丽质喊道:“别中暑了。”
“弟弟会小心的。”
她苦恼道:“这两个弟弟真是越来越难管了。”
其实还是挺好管的,李治与李慎都是比较怂的,在李丽质的棍棒下,挨打了就老实。
“混账东西!”听到父皇一声怒吼,李承干与妹妹一起回头看去。
父皇将一卷卷宗摔在地上,怒声骂着。
李承干继续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平静地太液池。
“侯君集,朕是这么信重你!等麹智盛押送到长安,朕看你怎么交代。”
父皇的怒骂声依旧。
李丽质朝着在父皇边上的李慎招手。
正在吃着甜瓜的李慎乖巧地走来,嘴边都是甜瓜的汁水,一边吃还一边走着,道:“皇兄,皇姐。”
李丽质问道:“父皇是怎么了?”
李慎将瓜皮放在一旁的竹篓中,解释道:“是军中送来的密奏,父皇看了很生气。”
“什么密奏?”
李慎摇了摇头,“弟弟没看。”
李丽质摆手道:“去父皇身边坐着,再给父皇倒一碗茶水。”
李慎点了点头,快步跑了回去。
李承干闭目坐在水榭中,感受着清风拂面,修养着自己的身心,往后不能轻易动怒,动怒就会上火。
如果说道门的修行是用来平心静气的,李承干觉得这将会是修养身心的最好法门。
不多时感受到手中的鱼竿受力,李承干睁开眼猛提鱼竿,钓起一条肥硕的草鱼。
李丽质欣喜道:“今晚有鱼肉吃了!”
远处的父皇又传来了怒骂声,甚至还开口要人将侯君集带来。
李承干将鱼放入鱼篓中,重新挂上了蚯蚓,看天色尚早,还能多钓一条鱼。
父皇已没了闲情雅致,正在太液池边焦躁地来回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