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脱俗之美

此刻巳时过半, 官道上渐渐地行人多了起来, 因年关将到, 有从长安出城拜佛游玩、亦或者返乡过节的,也有从郊野或外地进城玩乐长见识的,不时还能见到从西域而来的驼队, 以及各种各样奇装异服之人。

灞桥在前, 垂柳化作枯枝潇潇然, 透过匆匆摇曳的芦苇看去,远处灞河之上似乎结了冰, 太阳底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河岸边沿的河面上, 有三三两两人影簇簇, 大胆地在踏冰玩耍。

玄影早就从芦苇丛中穿越而去,跑到灞河旁边蹦跳玩耍,有几个嬉戏的孩童见状, 也围过来逗它, 一时笑语喧哗。

听了桓彦范的话, 阿弦脸上更红,狠狠瞪了他一眼,拨转马头,便要把玄影叫回来。

桓彦范哈哈一笑,伸手握住她的缰绳:“这有什么可害羞的?我还以为你跟我已无话不说了呢,所以我也才跟你说这些,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 不领情就罢了,真的恼我了?”

阿弦掀开他的手:“谁让你说这些啦。”

桓彦范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可说的?兴许没有人敢在你跟前说这些……但他们背地里可一句也不少说,哪里像是我这样赤胆忠心?”

阿弦听到“赤胆忠心”四字,“噗嗤”转怒为笑:“你这明明是小孩家口没遮拦,胡说八道,皇帝不急太监急。”

桓彦范听她一连串说了这些,不由仰天大笑,又道:“我不是小孩儿,也不是太监,但你既然不听,那就当我没说好了,我才不去讨这个嫌呢。”

阿弦哼道:“趁早儿的这样才对呢,好端端地搅了我的兴致。”

桓彦范识趣,见她脸皮薄的如此,就也不再提此事。

两人翻身下马,沿着小径往前,将马儿栓在小树林边上吃草。

越过小径,前方一座古旧凉亭近河矗立,桓彦范在美人靠上坐了,回头看了看灞河之景,又问起袁恕己来,道:“眼见将年下了,袁少卿会不会留在沧州过了年再回来?”

阿弦道:“难说。”

忽然想起赵雪瑞的一片心意,却不知袁恕己在家乡是不是会相中了人……但他家里二老那副急切的模样,如果当真选中了儿媳,顺势将亲事操办了起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阿弦在桓彦范旁边落座,也回头打量河上风景,见长河滔滔,白雪皑皑,甚是赏心悦目。

桓彦范的小侍童见两人歇脚,便将小风炉取出来,很快煮了一壶茶奉上,又取了些糕点。

阿弦笑道:“我先前还想不过是出来玩耍而已,为什么还背着这样大包袱,原来是有好东西。”

她喝了口茶,只听玄影吠声激烈。

阿弦回头看去,目光闪烁间,忽然起身大声叫道:“大家快上来!快!”

原来在亭子的西边,有数人于冰面玩耍,其中一名大人照看着孩童,不知不觉走的远了些许。

众人听了呼喝,不明所以,都转头看来。

但就在这瞬间,那孩童所立之处忽然塌陷,小孩只来得及叫了声,便坠入水中。

旁侧大人吓了一跳,才要去拽,就见脚下冰面也正急速开裂,冰纹乍开的样子,一道道扭曲雪白,就像是白骨的枝桠横生。

其他几人慌做一团,不知如何是好,有一个试图去救,才踏出一步,就听得冰层喀喇喇响动,吓得这人厉声尖叫,往后跌去,扎手扎脚地挣扎想逃。

这瞬间,沿河玩耍的那些人也都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岸上返回。

阿弦早先一步越过栏杆,桓彦范不约而同地扔了杯子,翻身落地,双双往那处奔去。

落水之人仍在挣扎,那跌倒者的情形也岌岌可危,双腿已浸入冰水之中,吓得叫声都变了调子。

其他同伴跟周遭众人虽有心营救,又不敢冒险,在冰面上稍微踏足,脚下冰层便发出瘆人的断裂之声,就像是巨鱼张开森然利齿要将人一口吞掉。

忽然有声音从旁边传来:“都别靠近!”

是桓彦范跟阿弦赶了过来,两人匆匆地将离岸边最近的数人拖拽推搡上岸。阿弦又将一名跌在冰面的小童抱起。

但前方那青年男子半边身子已经落水,只是拼命地用手抓着身后一块浮冰才勉强不曾沉没,这人声嘶力竭,大叫救命。

桓彦范小心翼翼踏着冰层往前:“把手给我!”

那人正苦苦挣扎,见状忙竭力伸出一只手来,桓彦范屏住呼吸,将他的手握住,一鼓作气运力。

如此一来,他脚下便立刻也响起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咯吱声响,是冰层难以承受两人之力……但如今已无退路。

身后阿弦叫道:“小桓……”

又厉声叫:“你敢!”

桓彦范一怔,那被他拉住之人兀自慌张无措地叫道:“救救我!救救我!”

把心一横,桓彦范再度用力狠命一拽,这下终于将水中的男子拉了出来,但桓彦范不敢稍微松懈,脚下步步后退,拽着男子所到之处,冰层一一断开,险象环生。

岸上之人亦忍不住厉声尖叫,桓彦范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原来他自觉手中这人居然越来越重!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就好似拖着千钧重之物,一直狠命往水下坠落,他的靴子甚至都已被冰冷的河水浸湿。

这样只怕还不到河边,他就要跟男子一块儿落水了。

正生死一刻,身后阿弦喝道:“给我滚开!”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暴怒,其中又夹杂玄影的狂吠。

桓彦范一愣,不知是什么触怒了阿弦,却在这瞬间,手上拖着的那人居然在刹那轻了很多,桓彦范顾不得多想,大喝一声,拼尽全力拎着人跃到了岸上,踉跄倒地。

然而,他甚至还来不及喘息,就听有人尖声叫道:“小郎!”

却是先前落水的孩童还在冰河之中,大概是冻僵了,已经叫不出声,头颅也半浮半沉,眼见是要救不得了。

冰面摇摇欲坠已无处落足借力,稍微不甚就也是灭顶之灾。

可身旁冷风掠过。

桓彦范心头一凉,本能地叫道:“弦子!”

果然是阿弦掠了出来,好似冰河之上的一阵风卷过,双足落地,却并不是跑向那落水之人,而是顺着冰面往前滑了过去。

同时她竟解开披风带子,往后扔了出来,宽大的披风悠悠飘荡,仿佛一面旗帜,落在河面浮冰上。

周围岸边纷纷围拢的人群足有二三十人,见状都吓得呆若木鸡。

桓彦范又惊又急:“你……”

那“回来”两字还未出口,就听阿弦冲着河上叫道:“放开他!”

***

先前,一只水鬼贪婪地抱着那男子的腿,用力将他往水中拽去,正是要寻替身。

所以在桓彦范救人之时,才无法跟水中的那股力量抗衡。

被阿弦一声呵斥,水鬼在瞬间诧异居然有人看见了自己,不由惊而松手。

但那小童却几乎被拽入水中无法可救了。

阿弦滑到水边之时,也看了个正着——另一只水鬼飘拂在冰水之中,正紧紧地抱着那男童,他的脸颊都已被水中游鱼啃噬大半,露出黑洞洞的眼窝跟白森森地利齿,头皮上却飘着稀疏的发丝。

阿弦还未下水,就觉着一股森冷的寒意袭来。

身形不停,竟直直地滑入那边冰水之中!

与此同时桓彦范从地上一跃而起,却不知要如何施救相助,同时周围之人叫道:“小心!”又有的叫嚷:“救不了的!”

前方处处浮冰,若冒险冲过去,只怕救人不成反而拖累。

忽然“汪汪”之声响动,是玄影发疯般向阿弦的方向奔去。

岸上桓彦范忍住那将破口而出的叫声,缩手握拳,他回头道:“有没有绳索?没有就脱衣裳,快脱衣裳!”

身旁的几个人瑟瑟发抖,虽听见他的话,却因吓呆了没有反应。

桓彦范怒道:“快脱!”他自己举手脱下披风,又撕开圆领袍纽子,将袍子一摆跟披风紧紧地系在一块儿。

周围几人总算明白过来,纷纷脱衣。

此刻阿弦已将那正直直地往下坠落的孩童一把抱住,与此同时她挥起右臂,一拳砸向水面。

而玄影趴在一块儿微微飘动的浮冰上,大叫之余,忽然前爪在冰面上拼命地乱刨乱抓!

桓彦范紧闭双唇飞快地系衣裳,眼睛却也时刻盯着河面,玄影如此倒也罢了,只是随着阿弦一拳击出,河面竟溅起极大的一朵“浪花”!

冬天的河水,寒冷而凝滞,极少有如今所见的这样大的浪,如果说是被阿弦拳头打出来的,更无可能。

桓彦范屏住呼吸,想到方才阿弦那句“给我滚开”,心里已经明白,想通的时候,手几乎无法握紧衣裳。

忽然“噗通”声响,原来是玄影纵身扑向阿弦身旁水中,狗爪在水中舞动,仍是厉声狂吠,如此搅扰下,那浪花竟渐渐消散。

桓彦范压着心头惊悸,而在众人七手八脚忙碌之下,终于打了一道衣裳的“绳索”,他深深呼吸,将绳索半道浸水压沉,顺势向着阿弦的方向抛了过去:“小弦子!”

阿弦正一拳击落,脸色凝重如冰,见桓彦范扔了绳索过来,当即举手抓住,顺势在手上挽了两挽。

桓彦范的准头极佳,阿弦反应又且敏捷,两人配合无间,桓彦范用力拖拽绳索,背后又有几人过来帮忙,便将阿弦跟那小童如同“钓鱼”般从水面拽了过来。

玄影却不必人救,跟在破冰的后头刨动,不多时也到了岸边,自己爬了上来,抖了抖毛,便跑到阿弦身旁。

阿弦仍旧紧紧抱着那小孩子,孩童脸色铁青,不知死活,他的家人接了过去,惊魂未定地大哭大叫。

阿弦浑身湿透,却颤声道:“他没事!”

桓彦范脱了大氅跟外裳,幸而寒冬多穿了几层,当即又把里头的银鼠皮夹袄脱下,给她紧紧裹在身上。

阿弦却回头看着河面,眼神之中仍有愠怒惊恼之色。

桓彦范低头道:“那里是……有东西?”

打了个哆嗦,阿弦的嘴唇铁青:“是。”

方才所见种种恶相,她半分都不能回想,身体已经冷彻,若还再多想几分,只怕就不是大病一场那么简单了。

阿弦艰难俯身,把正在哆嗦的玄影也一把抱入怀中,用脸蹭着狗儿的脖子。

桓彦范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你一点也不怕?真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阿弦又摸了摸玄影的头,却知道桓彦范是关心情切,本想安抚,怎奈在冰水里浸泡过,浑身已经冷的几乎麻木,就只勉强向着他一笑。

桓彦范见她头顶滴水,脸色白了透着青,一叹无声,举手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试图以自己的体温来护她一些暖意。

他的侍童离得远些,才赶了来,见状吓得几乎哭出来:“主簿!女官……这可怎么办?”

桓彦范道:“取热茶来。……再脱一件衣裳。”

侍童手忙脚乱,忙先把自己的衣裳脱了下来,又去亭子里取茶水,桓彦范用侍童的衣裳裹住阿弦的头脸,不由分说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往亭子方向而去。

玄影紧紧跟在身后,走起路来却有些一瘸一拐的。

在两人背后,那些围拢的众人在目瞪口呆之余,有人窃窃私语道:“那孩子方才称呼什么?女官?难道方才救人的,就是朝中的女官大人?”

“不能吧,一个女子怎能有如此勇气?”

***

桓彦范将阿弦放在美人靠上,又给她擦拭头脸上的冰水,小童慌张送上热茶。

阿弦将热杯握在掌中,像是握着回命之火,又叫:“玄影……”

桓彦范便看小童道:“快抱着它!”

那小童一愣,有些害怕玄影咬他,壮着胆子将它抱住。

玄影乖乖地动也不动,小童才放了心,又察觉玄影抖的厉害,他便伸手为玄影擦身,想让它能暖一些。

桓彦范看阿弦的脸色很不好,却有些后悔今日竟贪图爽快,骑马出城,这会儿连个避风取暖的地方都没有,若如此贸然回城,路上被冷风一吹,阿弦非得去了半条命不可。

“你在这里,我去找辆车。”

谁知才说一句,就听小童叫道:“少爷,这狗儿的爪子受伤了!”握着爪子给他们两人看。

阿弦跟桓彦范双双一惊,着急看时,见玄影的两只前爪果有几处划痕,此刻还沾泥带水,渗着血。

正在窘迫之时,一辆马车停在长亭之外的路口。

有名侍从极快地赶了过来,道:“主簿大人,我们大人问这里是怎么了,需不需要相助。”

桓彦范抬头,却见竟是武承嗣的马车,求之不得。

***

这马车乃是武承嗣回长安后,武三思所赠,虽看着不甚华丽,但车厢宽敞,里头所用之物一应具全。

阿弦裹着一床来自波斯的贡毯,又加上车厢里有暖炉手炉等,身上那透骨寒意也渐被驱散,有种重新复生之感。

除了一路上武承嗣时不时地会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切都甚安妥。

其实如果不是桓彦范提醒了阿弦一句,阿弦也未必多心。如今既然知道,此刻再面对武承嗣,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武承嗣听了桓彦范所述,叹道:“救人虽是义举,但两位都是少年英才,将来朝廷的栋梁之臣,救人之余,倒也要顾惜些自身安危才是。我虽未曾亲眼目睹,却也能想象出来是何等凶险,尤其是女官……身子本就娇弱些,何必如此拼命呢?”

他的目光有落在阿弦面上,阿弦素来不知脂粉为何物,又才落水,浑身瑟瑟发抖的样子看着十分可怜,如今好歹暖和了几分,脸色便有些白里微微泛红,双眸却更加清澈晶莹。

俊秀英丽,美的脱俗,却把武承嗣看的呆了。

因为他身份非同一般,武三思又想要笼络这位表弟,是以回京之后,武承嗣府中上下之物,包括那些美貌的丫头,歌姬,也都是武三思所送。

武三思出手非同一般,那些美人当然也属绝色难得,可却总似少了些什么。

直到在殿上看见了阿弦。

此刻武承嗣看着阿弦,目光里流露的是爱慕还是入色,却有些难分难明。

阿弦不知如何回答,更不想面对他奇异的眼神,便只低头去抚摸玄影。

谁知武承嗣目光转动,又落在她的手上,却又觉着玉手纤纤,如此可爱,一念之间,竟觉着她手底那只丑陋的小黑狗艳福不浅、令人羡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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