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阴风怒吼,积雪自上部谷口飘落,但他却不觉寒冷,只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一个幽深的洞口前,正蹲着的不正是那西域胖郎中,安国大郎。
李道玄张开嘴刚想喊他一声,话到嘴边猛然停住,心中想了想,慢慢沉入雪中,辨明方向,缓缓在雪下前行。
约莫着距离安国大郎有些近了,他才小心的露出雪面,却见安国大郎蹲在一个约有水桶大小的洞口前,手里摆动着的却是自己当日装银黑双面鱼的鱼篓。
此人身负修行道法,却在此时此地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这正是李道玄收口的原因,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时小心一番才是上策。
他只露出双眼,头渐渐被积雪覆盖,气息收敛之后,想那安国大郎也发现不了。他就如当年捕猎狐狸时,耐心的看着对方动作。
那水桶般的洞口前面却是一块屋子大小的巨石,安国大郎摸了摸身边的鱼篓,似乎觉得巨石有些碍事,便弓起身子,以肩膀靠上巨石,只见他肥胖的身子上一块块骨头突出,扛住了巨石,缓缓推动,那巨石竟然被他以刚骨之力推动了三分。
李道玄这才明白,原来这洞穴风口本是被巨石盖住的,刚才安国大郎推动了巨石,露出洞口,才引发了那绝大的吸引之力,将自己吸了下来。
安国大郎推动巨石以后,先对着洞口用鼻子狠狠嗅了一番,便高兴的手舞足蹈,立刻拿起鱼篓,以手掌横着削过去。
李道玄看得仔细,他那手掌边缘突出了一道骨刃,就如手刀切豆腐一般,将坚韧的鱼篓平滑的切开,露出了白蜡包裹的底部。
李道玄虽然看不到,但却知道那鱼篓里面是一对儿银黑双面鱼,他心中暗想,这胖子看起来好像是要捉什么野兽,那双面鱼似乎就是饵。
果然安国大郎将剩下一半鱼篓摆在洞口前三尺处,却掏出一把不知名的东西,围在鱼篓周边,洒了一圈。
李道玄如今的目力已然非同小可,仔细看去原来是一粒粒火红色的丹丸,火辣的气息被积雪盖住,却与自己体内的火元燃灵起了感应。
安国大郎安排好一个陷阱,又自怀里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粉末,洒入鱼篓中。那粉末颗粒粗大,倒像是鱼食,果然鱼篓中的双面鱼欢快的跳起来,吞吃银色颗粒。而胖子郎中却快速的闪身到洞口一边藏了起来。
李道玄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鱼腥味,腥味之中却是更加强烈的冰冷浓香,那双面鱼似乎在鱼篓中快速游动,所以冰冷的腥香越发浓烈。
李道玄见那胖子行事这等周密,想来是策划良久,怪不得他那么想要双面鱼,却不知他要捕捉的是什么样的野兽,需要如此费尽周折。
他正想着呢,忽听到一阵低微的闷吼声传来,却见一个毛茸茸的白色雪团自洞里滚了出来,低吼一声滚到了鱼篓处,雪球弹开,一只粉红的小爪子迫不及待的捞起了一条双面鱼,凑到了嘴边一口吞了下去,发出满足的嗯啊一声,再次伸爪去捞。
李道玄注目看去,却原来是一只雪白色圆滚滚还未长大的白熊宝宝。
那白熊宝宝看起来就像只小白狗儿,脑袋小小的,身子却是圆滚滚的极为可爱,最为奇特的却是额头上一枚银色弯月状的胎记。李道玄多年来捕猎野兽,见过不少熊,但多是粗笨的黑熊,懒惰的棕熊,从未见过如此精灵可爱的白色小熊。心中将所读书中记载思虑一遍,只记得书中曾言,在北落荒原之北的那极北之地,有一种通体白色的大熊,极喜食鱼。
他正想着却看到了那安国大郎有了动作。那胖子趁着小白熊捞食第二条双面鱼,悄没声息的晃出来,双手快速摩擦,手掌边缘骨质化后摩擦产热,擦出一点火星,落到了小白熊周边那提前撒好的火红色丹丸上。暗红色的火焰顿时绕着小白熊烧成了一个圆圈。
这火焰之中散出浓厚的硫磺气息,火势虽然微小,但那小白熊儿立刻抱着双爪呜咽着原地打转儿,转了几圈干脆蜷缩起来,又变成了一个雪球。看来是极怕那暗红火焰。
安国大郎小心翼翼的自腰后掏出一个口袋,小心的将雪团一样的小熊提起来放进口袋中,想了想又自地上扒了些雪进去,这才扎紧口袋,缚在了腰后。
李道玄隐身雪中看得一清二楚,他多年的习惯,见猎心喜,心中琢磨要不要出去抢了过来。但这个想法一瞬而逝,心中暗暗警惕,自己初入修道,便多了几分贪婪,少了往日那种谨慎小心的性子。正想到这里,却在呜咽的风声中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冰碎声。
他自身五元灵力运转不停,五感异于常人,便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倒垂在一支长长的钟乳石上,正慢慢的自冰壁滑行下来。
安国大郎也已发觉,身子后缩,背靠山壁,在呜咽风中不动声色,手却抬了起来,似乎掌中握着一团不知名的暗器。
那倒垂的影子落到了雪上。如鬼魅一般一闪,便来到了安国大郎面前。
雪映月光,照出一个全身裹在黑色长袍里的瘦长男子,他双脚立于雪上,却不下沉,发出一阵阴柔的怪笑:“安国师弟还是旧日的模样,师兄来了也不热乎热乎。”
安国大郎自暗影中现身,碧色眼珠转了几圈,这才拱手道:“原来是严华师兄,这多年来未见,认不出了,师兄十二年前西去大秦,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那黑袍严华叹了一口气:“当日在洛阳,原以为那一口已要了你的小命,没想到师弟这些年精修金刚炼体法,这金刚骨竟然大成了。”
李道玄听得分明,此二人口称师兄师弟,但话中却似多年的仇人,一口一个死字。
安国大郎放下了腰后的口袋,身上骨头噼里啪啦作响,口中却凛然道:“师兄,别说废话,洛阳白马寺里你杀师灭祖,抢走了师门秘籍,还咬死了三师弟,这段血仇我多年来从未忘记。”
黑袍严华身子抖动,声音越发阴柔:“师弟,你,你别做出这番大义凛然的样子,我,呵呵看得真想吐,此地就你我二人,还来这一套做甚么。不错,是我杀了师父,咬死了三师弟,但那《金刚炼体六重经》我却只得到了上三卷‘皮毛血’,下三卷却不见了,这多年来我总也想不通这件事,如今才明白,原来那‘肉筋骨’三卷早被你得了去。”
安国大郎高昂的身子缓缓缩了缩,也露出了怪笑:“哼!不周山金刚门的炼体大法不能传外人,那老和尚一句话就打发了我十年侍奉,就因为三师弟是唐人,便要全部传给他……”
黑袍严华拉开头上罩帽,露出一张惨白英俊的脸,他张开嘴露出两颗獠牙,蓝色的眼珠晃了晃,却道:“是啊,你是西域人,我是大秦人,那老和尚便防着咱们,我不动手想来你也会动手的,哈哈。”两人相视一笑,竟然都露出了得意之色。
李道玄听得心惊胆战,心道世间竟然有这等禽兽,杀师灭祖夺经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那严华笑了几声忽然道:“师弟你的‘金刚骨’修炼的不错啊,为兄的‘珈蓝血’也练的差不多了,其实若是你我将上下六卷《金刚炼体》合在一起共同修炼,岂不是大妙。”
安国大郎阴沉一笑:“师兄你来这边城很长时间了吧,小弟在乐安城中的百草铺里这些天来却毫无所觉,今夜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突然现身,不是来抢我的‘银月熊’的吧。”
黑袍男子严华一拍额头:“是了,原来是那‘冰魄银月熊’,看来还未长成,不过看起来很补啊。”他露出两颗獠牙,双目变成了黑色:“不瞒师弟你,为兄此次再入大唐,却是投入了‘生肖派’的猪先生门下,此次跟猪先生到西海办点事情,路过此地而已,不过相逢不如偶遇嘛,不如师弟你带着这宝贝跟师兄一起投到猪先生门下,我们哥俩也好一起琢磨下金刚炼体法嘛。”
李道玄听到这里倒抽一口冷气,莲生不就是去西海追逐那生肖派的猪魔了么,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生肖派的手下。
却听安国大郎不屑道:“什么生肖派,魔门歪道而已,师兄的口味越来越重了,怎么说你我二人修炼的也是仙门正统,与儒道两家并行与世的佛宗功法,去投奔那魔道有什么意思。”
严华桀桀一笑:“我可不管什么仙门魔道,谁的力量强大就跟谁,仙道又怎么样了,前几日就有个什么妙华归藏宗的女道士找上咱们猪先生,那是道门正统吧,还不是被猪先生打的吐血,虽然侥幸逃脱了,估计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李道玄万没想到竟然于此时此地得到了莲生的消息,但这个十足的坏消息让他的心沉了下去,脑中一片混乱。
他低头沉思,却毫无办法,身子渐渐下沉入雪中,恍惚间听到一阵噼啪之声,伴随着打斗怪叫声。他小心的探出脑袋,却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绕着安国大郎乱转,速度之快就像好几个人同时围在那胖子身边。
安国大郎衣衫被黑影伸出的爪子抓碎,却见那肥胖的身子外表坚硬如骨,就如肥肉上镀上了一层骨银。那黑袍人严华也不知修炼的什么功法,速度奇快不说,手上指甲也是坚如利刃,更别说他那露出嘴角的两颗獠牙,时不时的咬上一口。
李道玄只看了一会儿就知道安国大郎要遭,因为他那所谓金刚骨身躯在那蝙蝠一样的黑影爪口撕咬下已经失去了金属之色,变得松垮,偶尔严华的爪子划过,便露出一道血痕。
安国大郎口中不住咒骂,身形却转不过那鬼影一样的严华,不多时被严华连续几次抓中脖子,身形一错,那严华已经从背后扑到了他的身上,大嘴张开,獠牙深深刺入安国大郎的脖子,疯狂的吸食鲜血,发出兹兹的声音。
安国大郎金刚骨功法被破,发出一声低沉的惨叫,身子软了下来,任由那严华吸血。
严华吸了一顿,拔出獠牙,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英俊的脸庞露出阴柔的笑意:“师弟,为兄的‘珈蓝血体’借助的可是血中神力,比你这又笨又没用的金刚骨强太多了,呵,我在大秦时,每日都要吸食处女的鲜血,这些年来修炼的可比你舒服多了。”他说罢再次伸入獠牙,兹兹如饮美酒。
李道玄第一次见到这种怪物,看得全身发冷,却见安国大郎猛然睁开双眼,嘴里咕嘟一声,霎时整个脖子与连接的肩膀炸碎,无数碎骨如利刃碎片般齐齐迸入那吸血怪物的嘴里。
严华受此重创,眼球突出,爪子用力,塞入安国大郎胸膛里,却被安国大郎的肋骨咔嚓一声生生夹断。
两人各自弹开,都是不能再动,严华整个嘴巴脖子都被骨刺穿透,全身抖动。安国大郎却是半片肩膀连着脖子碎开,胸口一个大大的口子,只能干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