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中飘着淡淡的檀香,承玄皇帝侧躺在软榻上,额上贴着一枚青色玉石。这位大唐皇帝双目深陷,太阳穴上跳动着青筋。
他艰难的坐起了身形,低头看着面前跪着的萧狄。
萧狄面带悲戚之色,俯身在地上,双目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手中捧着一纸奏折,口中沙哑道:“臣妻便在他手中,他要臣调动四灵卫,置陛下与险境之中。”
承玄皇帝摇摇头:“萧狄啊,你不是笨人,也怀有修为,怎么就被他得手了呢?”他说着望向了身旁的秦国公:“国公以为呢?”
秦国公望着跪在地上的萧狄,忽然叹了一口气:“是不是魏王殿下,今日早上为魏王妃差人去过萧老弟府上。”
萧狄此时收了凄声:“臣无能。”
承玄皇帝摇头道:“不是你无能,是朕太心软了,原以为给魏王一条后路,他就会安心些,没想到他还是执迷不悔。”
萧狄叩拜有声:“臣奏闻上已将所有事都说了清楚,陛下只需将这甘露殿中布满破灵卫,不管对方有多少杀手,都可一网打尽,阮星逐是决不能再留了。”
秦国公不等他说完就摇头道:“阮星逐现在的身份还是太子,陛下还未昭告天下。现在百官都以为太子不过是被魔人诱惑,有失德之事而已。若是现在杀了阮星逐,就相当于杀了太子,如何对天下交代呢。”
承玄皇帝摆手道:“你们啊都错了,这里面厉害之处还在于西苗公主阿幼黛云呵。和亲之事是必须要做的,朕为道玄做的这件大事不能不办。稳住逻些才能扫清内乱。”
萧狄擦了一下眼睛,点头道:“不错,若是杀手之中有逻些人,此事就难办了。”
承玄皇帝微微晃了晃脑袋,忽然沉声道:“仅仅破灵卫是不够的,影子们也留下吧,务必一网打尽,一个不留,至于阮星逐,杀就杀了吧。死个太子算什么,朕要杀的不止太子一个。”
他说着支撑着站起身来,轻轻一拍手,背后几道影子缓缓闪动,没入了甘露殿四周墙壁里。
承玄皇帝微微想了一下,忽然又问道:“那位远来之客可还在宫中?”
秦国公急忙躬身道:“那位客人还在宫中,陛下您的意思是?”
承玄皇帝对萧狄道:“这里便让国公主持吧,萧狄你随朕走一趟,也叫上那位客人,咱们去掖庭宫中。”
萧狄起身迟疑道:“陛下,臣想留下。”
承玄皇帝摆手道:“秋雁之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朕将影子们都留下了,身边还缺一个护卫之人。”
萧狄便不再说话,扶着承玄皇帝走了出去。只留下秦国公站在甘露殿中。
秦国公默默站在殿中许久,心中愈发不安,不禁来回走动着。他正自思虑着,就听到殿外传来破灵卫的呵斥之声,甘露殿四周的影子太监也都现出身影。
对方发动了!秦国公这样想着就要下令,却听到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老狮子,你们上当了!”
秦国公听到这声音,眼角一跳,惊声道:“朝恩!”
鱼朝恩的魂体提着一个昏迷的女子,一念刹那间出现在秦国公面前,口中急声道:“陛下去了何处?”
秦国公看着他手里的沈秋雁,不安的答道:“陛下去了别处,这,这是怎么回事,你这阉货说个清楚。”
鱼朝恩魂体向前,高声道:“掖庭局,老狮子,赶快带人去掖庭局!”
秦国公跳了起来,抓着鱼朝恩的魂体,口中大喝道:“破灵四卫听令……”
甘露殿前一队队黑甲将士飞快的涌向了掖庭局方向。鱼朝恩已将萧狄的夫人放到了马车之上,秦国公拍着大腿道:“你是怎么救出秋雁的。”
鱼朝恩摇头道:“我匆匆赶去时,已不见了波斯使。少主吩咐我一定要救这位女子,我见她独自一人便顺便提了过来。”
秦国公不再说话,揪着自己的头发连连摇头:“不过是个声东击西的破计谋,就把咱们全骗了,真是老了,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语无伦次,那鱼朝恩低声道:“少主已赶到掖庭局中了,如今咱们再赶去,还是有时间的。”
秦国公点头道:“希望如此!”他刚说完,就看到前方的破灵黑甲军停住了脚步,前方人马混乱,只见禁卫四处乱动,整个大明宫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北司十六卫,南衙各禁卫,连着这写破灵卫们,都纠缠在了掖庭局外附近。
鱼朝恩身影一闪,口中道:“老狮子,某先走一步,你速速过来!”
秦国公目视鱼朝恩远去,又看到数十道影子太监飞速的冲向了掖庭局,这才稍稍有些心安。
他镇定心神,看到前方混乱的形势,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身边一个黑甲将领,怒声道:“前面是怎么回事?”
前方确实一片混乱,北司禁卫自东西方拦在了掖庭局前,南衙禁卫们自南北方向混乱的插在其中。
秦国公问了几声,却无人说出个所以然来,他立刻自马车上跳了起来,跃上了身旁的一座假山,站在山上遥望整个大明宫的混乱形势。
渐渐的秦国公看出不对来,北司禁卫与南衙禁卫呈十字形交叉,却是两方势力。双方交叉对阵之处,却是魏王殿下与晋王殿下。
此时高力士正站在禁卫中角落,手中提着波斯使,身边站着武媚娘。
武媚娘望着远处的黑甲士兵,急声道:“高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放破灵卫进来啊!”
高力士却望着北司禁卫与南衙禁卫对峙之处,看着晋王战车前的魏王殿下,缓缓道:“不急,不急,所为浑水摸鱼,其微妙之处乃是需要水浑了,如今水还是有些清呢。”
武媚娘低头想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高力士的想法,脸色有些苍白起来,一字一字道:“高先生是想要一网打尽了。甚至连陛下也……”
她说着摇头道:“你刚才还要晋王殿下在关键时候出现在陛下身前,以此为功,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高力士侧头瞥了她一眼,缓缓道:“刚才的计划,是因为高某不相信阮星逐可以成功刺杀陛下。但如今我已知道了阮星逐的计划,似乎很有几分胜算呢。”
他说着嗓子有些嘶哑道:“阮星逐带着刺客杀了陛下,那掖庭局中关着的吴王殿下也是难以幸免。咱们现在亲眼目睹魏王殿下带着南衙禁卫谋反。”
高力士哼了一声:“如此一来,陛下完了,吴王和魏王也完了,就剩下晋王殿下一人而已,借此之势,原本是需要谋划多年的大事,一日就可成了,岂不是大妙!”
武媚娘喘了一口气:“你忘了,还有李道玄呢!”
高力士摇头道:“没了陛下,李道玄不过只是一个乡野修士,哼,甚至连皇子的身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呢。”
武媚娘不再说话,心中却在想着高力士的话,不管怎么说,临时变化的形势确实越来越倾向于晋王了。
高力士身形一动低声道:“现在只要挡住破灵卫们一点时间,保护好晋王殿下,咱们进退自如,大事可成了。”
高力士的身影已到了晋王战车前,前方南衙虎贲卫们挺着长枪,护卫着一身葛布麻衣的魏王殿下。
魏王殿下身后,便是五花大绑的杜玄风,这位帝国宰相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对着前方的魏王说道:“泰儿,你不是个笨人,为何此次甘愿为别人之棋子呢。”
魏王没有说话,只是悠闲的打了一个呵欠。
杜玄风怒声道:“杜某实在不明白,阮星逐成功刺杀陛下之后,或者再化成太子模样,他是有机会的。高力士带着晋王,一鼓击杀所有人,便如当年玄武门之变后的陛下,也可顺理成章成就大事。泰儿你呢,不管陛下是死是活,你都毫无机会,只落得个谋反之罪。”
魏王殿下终于转过了身,摇头笑道:“舅舅啊,你不明白的,我做的这些事,为的不是自己。”
杜玄风看着他清澈的眼神,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魏王殿下微微一笑,忽然对着前方的晋王战车大声道:“晋王,高力士,本王等着你们呢!”
他说着返身提着杜玄风,一步跨越了数十丈,落到了南衙禁卫后面,在虎贲卫中的一辆黑色大车前停住了身形。
杜玄风望着这黑色大车,疑惑不定。魏王一脚踢开车门,大步走了上去。
他将杜玄风放在车座上,指着对面一人道:“我的舅父,你看看这是谁?”
杜玄风抬头望去,不禁睁圆了双目,惊呼道:“吴王!”
一身白衫,身子一动不能动的吴王殿下苦笑一声:“杜相大人,四弟疯了!”
魏王伸手裹紧了葛布麻衣,摇头晃脑道:“三哥,我没疯,只是在用心为你做事而已。”
杜玄风双目望着魏王,忽然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禁瞠目道:“泰儿,你这是想要……”
魏王李之泰收了嬉笑之容,缓缓道:“不错,晋王和高力士想干什么,本王心中清楚的很。螳螂捕蝉,黄雀再后呵。他高力士想浑水摸鱼,杀了父皇和诸位皇子,送晋王上位。哼,本王就学他这一招,送三哥上位,这有何不可啊?”
杜玄风只能看着魏王,良久才苦涩道:“这是为什么,泰儿,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