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蛮的琵琶还在拨动,清脆灵透的琵琶声仿佛是催命的音符。
流雪儿脚步一错,怀中一柄剑匣飞出,四支木剑齐齐飞出,这是浮游观的清微剑法。
放荡不羁的长发男子微微一愣,对着琵琶女轻声道:“教训一下就可以了。”他说完也不理会那即将透体而入的清微剑匣,却转头对着后边的狄仁杰轻轻一点头,露出了一丝笑意。
流雪儿一跺脚,身上这剑匣虽然只有四支木剑,但代表的却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剑,威力强大无比。
流雪儿在五仙教中就得到师兄弟们的宠爱,一出师门,更是笑傲大唐修士,何曾受到过这种侮辱,心中气恼之下,尖声道:“两位师兄,不用你们出手,我为二师兄报仇。”
她口中说着,手指一点,梅剑立刻出鞘,一股神识之力驱动下,那一片片梅花在剑上凝聚,就如剪雪裁冰,确是一身傲骨。
白梅飞舞,卷向了那个一眼都未瞧过自己的长发男子,但一声琵琶响,流雪儿感受到了音符中厚重的神识之力,仅仅是一根弦动,便有数百重神识之力如细丝般卷了过来。
流雪儿的梅剑还未飞出剑匣,就被琵琶女的神识细丝缠住,就听一阵脆响,那师父亲手炼制的梅剑竟然被搅碎了。
流雪儿这次的伤心可比二师兄死了还要深重,这是师父亲手炼制,在自己十六岁生日时送给她的。
流雪儿悲呼一声,剩下三柄木剑一起飞舞而出,但见兰剑空谷幽香,孤芳自赏;竹剑筛风弄月,清秀潇洒,更有那菊剑凌霜自行,破开了琵琶的神识细丝,直刺那琵琶女。
两女这一番对战已用到了神识之力的精妙所在,所以破坏力反而不如方才流云大师兄的两道符篆,但精妙之处却超过了太多太多。
琵琶女双手一收,怀中琵琶轻轻放下,在流雪儿疯狂的神识之剑中一指点出,一道重叠到极限的细长神识如剑,刺穿了所有的梅兰竹菊的绚丽,切断了流雪儿神识之力与丹海的感应,冰凉如毒蛇一样的神识裹住这女子的要害之处。
一招之间,琵琶女便制住了流雪儿。她却转头皱眉看着长发男子,似乎还在等着他的命令。
长发男子这时转头看着一动不能动的流云子和流风子,在他神识之下,便是洛青璇亲来恐怕也难以抵抗,更何况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他对着琵琶女微微摇头:“教训一下就是了,杀之无益,徒曾烦恼。”
琵琶女默然无声,神识如丝刺穿了流雪儿的丹海,流雪儿的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神识之力便被她吞噬的一干二净。
若不是那男子命令坚决,恐怕琵琶女已忍不住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干净了。
流雪儿失魂落魄的恢复了自由,但一试丹海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跺着脚却返身打了那僵硬的流云子一巴掌:“大,大师兄,你们为什么不救我,雪儿,雪儿的修为全没了。”
长发男子轻轻吐出一口气,那流云子和流风子终于从禁锢中恢复过来。
就是狂傲的流云子,此时也吓破了胆,他急忙抱住软弱无力的小师妹,对着那长发男子惊疑不定的说道:“阁下报上名号,咱们五仙教来日必当登门造访。”
那长发男子微微摇头:“我会去见洛青璇的。”他似乎不愿意多说话。
但那琵琶女冷声道:“在下白小蛮,这位就是西域王殿下,回去告诉洛青璇,过几日殿下就要登门拜访你们五仙教的。”
白小蛮话一说完,流云子倒抽一口冷气,抱着流雪儿就要退走。
但那流风子却是站住不动,他年纪最轻,但傲气最重,望着西域王李道玄,这流风子紧紧捏住了手指:“五仙教门下没有临战逃脱之辈,李道玄,你可敢与吾单打独斗?”
听到师弟这番大义凛然的话,那流云子脸上一红,抱着白雪儿也是大声道:“师弟说的是,师兄与你一起死战到底。”
白小蛮露出一种古怪的笑意,仿佛是看到了两只蝼蚁正在不知死活的刺激一只巨兽般,果然那长发男子脸色阴郁下来,却转头对白小蛮道:“小蛮,你去庐山三叠泉取些泉水来,待会儿我与故人相叙。”
李道玄说完终于起身,等到白小蛮去后,他微微挥动袖子,四周毫无任何异常感。但在狄仁杰以及流云子师兄弟的眼中,他们看到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奇迹。
整个三江馆破碎的石头碎木,还有那微小到沙尘般的碎屑都还是飘舞起来,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这些碎屑开始重新组合重叠起来。
碎木之屑在半空飞舞,快速的叠合在了一起,重新组成了四支木柱,立在了三江馆的废墟上。
但见碎石重填,山土聚合,一个崭新的三江馆再次建成,那就像是时光倒流一般,又像仙人施法一样。
最为恐怖的却是一滴滴混迹在半空的酒水自土地上飞离出来,再次聚成了一杯杯美酒,落在了重新站起的桌子上。
等到李道玄袖子再次一卷,三江馆恢复如初,就像从未被破坏过一样,除了那些逃走的客人,便是桌上的美酒美食都恢复了原样,酒水浑浊但新鲜,美食还冒着热气。
流云子目瞪口呆,不停的眨着眼,但修为最高的流风子却是脸色古怪,喉咙发出了咕嘟的声音。
李道玄却有些失落的看着三江馆,看着崭新的三江馆一根木柱上,那木柱上留着一块指头般大小的残痕,却少了一块木片。
男子微微叹息一声,心情更是不好起来:“终究是差了一点,达不到圆满之境。”
他叹息完,袖子一翻卷向了流云子三人:“滚吧!”
三江馆中空空荡荡,五仙教的三名高足失去了踪影,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而白小蛮这时捧着一葫芦泉水。轻轻落了下来,看着场中清净不禁淡淡道:“还说我要手下留情,你却做得更绝。”
李道玄接过葫芦,微微一笑,这才走到狄仁杰和萧狄身前,对着萧狄躬身一礼:“萧大人,许久不见,今日能在此相逢,当真是人生之大喜事。”
萧狄眼白翻转,声音不惊不喜:“他乡遇故知,果然是大喜事,但吾并非西域王的故知,若不是老夫身有残疾,就要第一个奔赴沙场,为大唐重新夺回西域大地。”
李道玄笑意不减,长发披散之中自有一股放浪的魅力,他放下葫芦,手掌轻轻放到了萧狄的头顶上。
一旁的狄仁杰下意识的惊呼道:“不要!”
李道玄对着狄仁杰哈哈一笑:“错了,怀英,难道你连为师都信不过么,我不会伤害萧狄大人的。”
狄仁杰这才有些安定下来,再看那萧狄时却张大嘴巴合不拢了,萧狄那佝偻的身子竟然缓缓直立起来,这次不是萧狄刻意的挺起腰板,而是一种恢复伤势的情形。
狄仁杰是知道萧狄所受之苦的,当年武后处置萧淑妃,向百官揭露了萧狄送出了一个擅长魅惑术的妹妹,由此萧狄落狱,在高力士和来俊臣的整治下,可谓饱受折磨。
但如今在李道玄的手下,这位萧大人身上的伤口一点点恢复过来,就是那恐怖的残疾之眸竟也恢复了往昔的灵动。
等到李道玄松开手时,萧狄已是猛然站起来,手指李道玄惊诧道:“你,你……”
狄仁杰擦擦双眼,拉住萧狄道:“大人,这是好事,您也不用再受暮雨阁那搜魂术的折磨了。”
李道玄指尖捏着一块黑色的气息,无声的将之融化,却对萧狄这些年受到的苦大为震动:“高力士竟然下如此狠毒的手,这一块神识每日都穿过萧大人的三魂七魄,不过大人能坚持到此,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萧狄一口气吐出来,只觉身轻体强,更有一团新鲜的灵力在丹海重新凝聚,这灵力厚重中还有一点神识之力,更为惊喜的却是神目恢复了往昔的水准,他现在的状态比之十多年前最强大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萧狄却是抱住了脑袋,他慢慢坐在酒柜之下,颤声道:“我受这折磨也是自找的,萧淑儿确实是我送入宫中的,她也确实修习了天莲秘术,我送她入宫,也正是为了迷惑皇上,对付那圣女。”
萧狄说到这里已是放下了心头一个大担子,却摇头继续道:“最可恨的是害了杜相,连累他被杀,老夫这些年一直心中愧疚!”
李道玄没有说话,但狄仁杰却摇头深沉道:“杜相之事其实与大人无关,当年杜相只所以被杀,最大的罪名却是欺君大逆。当年许相亲自向陛下揭发杜玄风趁陛下犯病时,试图偷玉玺,袭帝君。却不知为何陛下真的信了。”
狄仁杰所说的许相,便是如今在洛阳执掌大权的中书令许敬宗了。
萧狄默然无声,虽然李道玄恢复了他的力量和生气,但他的心早已枯死。
李道玄拍拍萧狄的肩膀,再对狄仁杰一笑:“怀英,你这次是奉武媚娘之命来查访吾的踪迹的?”
狄仁杰错愕了一下,他此时才发现自己实在不知道以什么心态面对这位西域王,他是自己的传道之师,但也是自己致力于要对付的敌人。
良久狄仁杰才轻松的笑起来:“天后让吾查访西域王的踪迹,吾现在不是查访到了么,狄某这就赶回洛阳复命,听从天后指示。”
李道玄点点头,对身旁的白小蛮道:“你随萧狄大人在此等着,我自去白鹿洞一趟,再去拜访一下五仙教。”
他说着举起葫芦饮了一口庐山之水,嘿然道:“好水,白鹿洞这帮书呆子倒是会享受。”
在这笑声中,李道玄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