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扛着血红石碑,终于来到了那紫微观前。沿着他走过的这条路,横七竖八的歪倒了一片北门观道士,一个个捂着肚子胸口,哎哟哎哟的惨叫着。
李道玄眼前的紫微道观刚刚支起新的木梁骨架,一片青石瓦片堆在周边。当日一场大战后,北门观就迅速启动了重建工程,但现在既没看到帮工,也没见到筑屋师傅,反而有一股丹药之香自刚刚建好的道观木梁骨架里透了出来。
李道玄停在门口,虽然现实时间不过几天,但他在娑婆金钵中却似过了漫长的日子,竟然隐隐有一种故地重游,伤心难掩的悲痛!
想到就是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碧桃灰飞烟灭,他忍不住仰天长啸!啸声如海浪狂潮,激荡在整个北门观!在这悲痛的啸声之中,苍鹤老人手提一柄木剑,缓缓走了出来,背后跟着四个身着杏黄道服的中年道士。
那苍鹤老人和四个弟子个个满头大汗,见到李道玄肩上血红石碑,背后几百受伤的弟子,其中一个杏黄道袍的子弟忍不住怒骂道:“你这小子,趁着师父炼丹治药的当口儿闯观,真是无耻之尤!”说罢挺身就要冲上来。
苍鹤老人手中木剑守衡如一,一直面色惊疑的望着李道玄,见自己的弟子要冲上去,木剑一挑,将那弟子挡了回去。口中尊一声:“李居士!你的福缘不浅啊,竟然没死,还逃出了那娑婆金钵!”
李道玄面无表情,低声道:“我今日登山,一来拜祭自己的女人,二来希望道长能替我送个消息去昆仑。不是来打打杀杀的。”
苍鹤老人微闭双目,一团灵力探出,在李道玄身边走了一圈儿却毫无感觉,心中更是惊疑不定。他性子谨慎,只好接着问道:“不知李居士要老道儿送什么消息给昆仑啊!”
苍鹤身边的四个弟子都是北门观云字辈的高手,眼见李道玄瘦弱无力,一点儿灵气都没有的样子,实在不明白为何师父如此谨慎。
那被拦着的大弟子在几天前的大战中曾经见过李道玄,大怒道:“你这魔贼,既然侥幸逃了出来,还不赶快找个地方藏起来,竟然来北门观撒野!拜祭什么女人,告诉你,那魔宗女子连那孽种的骨灰早被道爷们扫得干干净净了。”
李道玄听他如此作践碧桃,两眉一竖,脚下如云风雾动,身子化作一缕清气,扛着石碑就扑了上去!
“魔障!还不回头!”苍鹤老人见李道玄冲上来,手中木剑横平竖直连挥两剑,却是隐忍不发,只有一股剑气成十字形凝聚在身前,深得昆仑妙真的守一剑法之真谛。
但李道玄的影子在距离他剑气不远处嘎然而止,就似这个人原本就站在这里一般。
如此动静间的转换,霎时引动了苍鹤老人的守一剑势,引得他心血涌动,丹海不稳,不得不大喝一声,将凝聚的剑气挥洒出去。
剑气如风,带着丝丝灵力,将李道玄的身子切断成一个交叉十字。
苍鹤老人那剑气刚与对方接触,就知道上当了,他中了李道玄那百试不爽的水镜道术。
那怒此李道玄的大弟子一个好字还没喊出来,就觉得眼前一花,五道凝聚的灵力一一击打在身上。
这个大弟子身子先是后仰,借着不由自主的前行,就像被一团诡异的力量扯动,一步步冲到了苍鹤老人身前。
五道灵力一道比一道厚重,就如浪潮一波波涌来,他身子抖了三下,终于还是没有挡住最后两道凝聚的灵力,只听咔嚓一声,胸前多出了一个手掌印子,一口淤血还未吐出来,最后一道灵力又将他击飞到半空。
直到此时李道玄的本体才出现在苍鹤老人面前,左手食指轻点苍鹤的胸口,一道凝聚的木柳矢飞出指尖,右手袖子一卷,三道冰旋刃却绕到了他背后,直击剩下的三名弟子。
苍鹤老人万没想到这人逃出娑婆金钵后修为厉害到如此地步,深知弟子们挡不住他这无声无息凝聚的道法,口中吟唱一声,木剑倒提,身子却是转了一圈儿,直扑自己那三名还在发呆的弟子,倒提的木剑却在身后连画三道剑势。
这游化清和回身舞,乃是妙真剑道中一招绝学,专门背转身子诱惑敌人敌人出手,倒提长剑暗中游,此时被他使在这里,确实是非常巧妙。
他扑到三名弟子身边,倒手三道剑势却一剑不落的击到了一人身上,不由暗喜,这小子果然中招了!但眼前的三名弟子却一个个睁大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
苍鹤老人心头一颤,收剑返身,只见李道玄扛着石碑,悠然站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摇头道:“苍鹤,你竟然对自己的徒弟都这么狠,昆仑出来的人果然都是这等货色。”
直到此时,那被李道玄五道灵力击飞后落到地上还未喘口气,又被自己师父三道剑势打在胸前的大弟子才死不瞑目的躺倒在地。
苍鹤老人举着木剑两眼发呆,那原本谨慎的眸子露出了滔天之恨:“李道玄,你,你竟然如此狠毒,借我的手害我的弟子。”
李道玄一步一步走上来,肩上石碑轰然插入大地,淡淡道:“言多无益,他死在谁手里,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苍鹤心伤之下,嚎叫一声提剑冲了出来,脚步刚刚落到那死去的大弟子身边,眼前便炸开了一团血雾,血雾之中李道玄暗留的木缠根将他紧紧捆住。
苍鹤脑袋清楚起来,这狠毒的小子连死人都不放过,竟然用我弟子的尸体来暗算我。
他是想明白了,但动作就慢了半拍,李道玄那诡异的身影再次出现面前,这次李道玄不再玩弄道术技巧,实打实的两掌冰旋刃横拍苍鹤双耳,膝盖带着木元荆棘直捣苍鹤两腿,口中却嘿然一声,喷出一支木柳矢。
三种五元道法一齐击打而出,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便是苍鹤全神贯注也难应付。何况他现在心神已乱,还被木缠根困住。
无奈之下,苍鹤一咬牙,弃了木剑,双掌运转灵力挡在两耳之前,双腿紧闭,凝聚丹海最后一团灵力挡向李道玄的膝盖。
只是那迎面而来的木柳矢却是如何也挡不住了。
苍鹤双目圆睁,额头肌肉乱跳,看着木柳矢飞向自己双目之间。
就在此时,李道玄忽然收起了灵力,那冰旋刃脱离手掌飞向他的后方,木柳矢也是叟然一声拐了个弯越过了他的脑后勺,只有膝盖下猛烈的一击实实在在的顶在了他的腿骨上。
苍鹤愕然不知所以,大腿一麻,被李道玄的木元荆棘上无数木刺扎了进去,一团凝聚的灵力冲入体内,发出噼啪的爆响!
那飞过苍鹤身边的冰旋刃和木柳矢也在这个时候击中了那飞扑过来,准备救助师父的三个弟子。
苍鹤身上发出了爆竹燃烧时才有的噼啪声,无力的摔倒,三名弟子两个被冰旋刃切断一腿,一个被木柳矢刺穿胸肺,也是齐齐摔倒在地上。
李道玄这才甩甩袖子,抬脚越过了苍鹤师徒,走进那半残的紫微观里。
李道玄边走边笑,笑声呜咽,有如百鬼凄鸣。大袖翻滚,落英桃花缤纷乱舞,灵力花刃行径之处,断壁残垣化作飞灰。
新搭起的紫微观再次被李道玄拆了个干净,他按着记忆走到当日碧桃身死的地方,俯身跪下,手掌在地上摩挲着,紫微观的地上有碎石,有泥尘,却没有自己心爱女人和那未出生孩子的痕迹。
李道玄只流了一滴泪,滴落在地上,便站了起来,再次走了出来。
苍鹤两眼望天,心中茫然,连受伤的事都不愿去想了。
若说自己与李道玄的修为相比,他并不认为弱了多少,虽然看不透这小子目前的修为,但肯定不如自己,但就是偏偏在对方雷霆一般的手段,阴毒诡诈的道法变幻中输的如此之惨!
苍鹤也看到了李道玄在观中的跪拜的动作和伤心的模样,心中一股寒气涌上心头,心道此人重情如此,而那碧桃却是死在昆仑门下,难道说我昆仑一脉真的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不会的,苍鹤很快冷静下来,就算这小子再厉害,也不可能撼动昆仑山的!
李道玄走到苍鹤身边,提起了他,扔到了那石碑之前,沉声道:“苍鹤,你现在可愿意替我给那昆仑山送信了?”
苍鹤到这时候还能说什么,摸着北门观的石碑,一行苍泪落了下来,却摇头道:“北门观算是毁在我手里了,但那昆仑山也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惭愧啊,我那日还求琼华师叔为我美言几句,可以去昆仑拜祭师祖。”
李道玄冷笑一声:“不用求了,琼华和他儿子的脑袋,已经寄在了某的腰上。”
苍鹤喃喃道:“师叔已经去了长安,你想报仇,去找他们就罢了,昆仑山是不能去的。”
李道玄拉起苍鹤的身子,将他的脸贴到石碑上,感受那北门观弟子的血腥之气,沉声道:“碧桃的仇,不仅仅是那对母子的脑袋,还是你们昆仑山所谓的狗屁正义,我李道玄要报复的,就是昆仑的正义,我要让血将这昆仑的无知道义擦的一干二净!”
苍鹤听了他这番大逆不道之言,怒而狂笑:“无知小儿,你,你竟然想灭昆仑道庭?真是大言不惭,你可知昆仑宗传承三万余年,那洪荒开蒙之时,便有西王之母……”
李道玄自腰后拔出那得自北狼山缝的长剑,阻住了苍鹤的狂笑,手腕转动,在血色石碑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仇字!哼声道:“好一个三万年传承,那我就给你们昆仑山三年时间,我李道玄刻石为誓,三年之后必灭昆仑!”
李道玄说着,手中长剑便在血石碑上写道:“若我生,昆仑灭。三年约,明月夜!”
写罢之后,他回剑腰后,洒然而去,只留下萧索的北门观,哀叫的道士,还有一脸呆滞的苍鹤老人!
北狼山腰处,一个身影匆忙赶来和李道玄擦身而过,口中大声喊道:“师父,师兄,师弟,俺楼云子回来啦。”
李道玄转瞬间已到了山下,听到了那楼云子的呼唤声,忽感一阵萧索,但这念头只掠过心头,便消失无踪。
他御风而起,出了西宁城,直奔大峡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