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震惊四座,李承训却是波澜不惊,他有心里准备,知道这是一场智力的角逐,成败直接关系到自己、无忧和小英子的命运。
“陛下,您可以让我去死,却未必能让我臣服。现在你留我一命,为我疗伤,自是想让我臣服,若要我臣服,并非难事!”他知道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绕弯子便没意思了,因此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在朕眼里,你不过是蝼蚁,是乱党,死对你和朕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因此,你是否臣服,都不重要”李世民并不顺着他的思路走,反将他一军。
李承训很担心这种火药味会使谈话不欢而散,忙调整策略,说道:“无论怎样,承训承皇叔不杀之情,也感谢长孙皇后代为斡旋,更感谢长乐公主代为照顾,便给皇叔叩上一头,无关家国天下事!”
说罢,他当真跪倒,叩了三个响头,也不等皇帝的“免礼平身”,便自顾自起身昂首而立。
李世民见状,竟是一笑,身子微微前倾,“有意思,你是聪明人,朕也不傻,你叩这三个头,一个是为自己,一个是为那丫头,一个是为那太监!无非是让朕放过他们。”
李承训被他看破心事,也不慌乱,毕竟他面对的是缔造大唐盛世的明君,遇到怎样的挑战,都很正常,“我是主谋,可主谋吃的好睡的饱,从犯却寝食难安,难道这大唐律法是摆设?”
李世民万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出招,把私仇上升到公法,而论公法,三人行刺皇帝,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呵呵!”他不仅莞尔,“你想与兄弟同生共死,朕可以成全你,待你伤好之后,再行关入天牢便是。”
李承训看似犀利的进攻,又被对方轻易化解,不过他的目的至少达到了一半,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长乐公主见双方谈话始终不甚和谐,便来到李世民身旁,语带娇嗔地道:“父皇,无名哥哥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你不是也相信他不是来行刺你的吗?他只想回家看看。”小公主情感丰富,想到李承训从小到大受的那些苦,不由得双眼泛红,那泪珠在眼圈中精光闪闪。
李世民对这位公主十分溺爱,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禁触动心弦,柔声道:“父皇若是想要他命,他还能站到这里与朕顶嘴?但若要朕轻易饶他,难堵天下众人悠悠之口啊!”
长乐公主嘟着嘴,“父皇是皇帝,一定有办法,我不管。”说着,他拉住李世民的衣袖,发起娇来。
李世民知道这位小公主在场,自己无法按照既定思路与李承训交流,不由说道:“皇儿乖,让父皇与他单独说说话,你和迪公公去后殿等朕!”
长乐公主好大不乐意,看看父皇,又看看李承训,见二人都面带微笑,不由一叹,“哼,闲我烦,我走便是,但你们可千万别争吵。”说罢,被迪公公引着,一步两回头的向后殿走去。
见长乐公主已走,李承训开口道:“皇叔要承训做些什么,还请明言,承训不计生死定当从命,唯念皇叔能网开一面放过那两人。”他说的极其柔软,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与皇上讨价还价,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世民没有小公主在旁,便恢复了君王严霸的气势,“与聪明人谈话,就是省力气,那朕也就实话实说。不杀你,不为别的,只为柴王曾给朕说过一位英雄人物,说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为朝廷所用,必会大有裨益。”
说到此时,已不需言明,暗影门大战已过去将近半年,显然李世民已然摸透了自己的底牌,不管是真从柴绍口中,还是少林和尚嘴里,甚或是显眼招摇的红毛猴子悟空,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是暗影门之主。
“怎么?不说话?”李世民颇有些调侃地道。
李承训心念电转,很快便明白李世民不杀自己的缘由,绝不会是因为当真稀罕自己的才能,而真正的用意恐怕是要进一步绞杀暗影门残余势力。
“皇上的意思,在下不明白!”李承训硬着头皮装糊涂,心中苦思对策,他知道拒绝容易,可救出无忧和小英子却更难了。
李世民心知他懂,也知他的为难,淡淡地道:“不着急,你可以在这里好好想想,想不通,就回去再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朕!”
李承训知道他输了,虽然早知道这个结果,或许从他被俘的那一刻便已注定,只是没有料到如此的兵败如山倒,始终被对方扣住自己的脉门,步步紧逼,如今却已退无可退,该如何是好?
“还有洛阳丐帮,李帮主!”李世民又丢出一颗重磅炸弹,音色生冷地道。
“啊!”李承训的心里防线被彻底突破,饶是他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刻也是方寸大乱,“他们都是苦命的穷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好人。”
“是!”李世民打断道:“原本是,可你李帮主的到来,使得原本一盘散沙的叫花子,变得团结一心,若是这天下千百万叫花子都和你一条心,你让朕这皇帝怎做?况且,这许多人都加入你丐帮,成了叫花子,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大唐的江山,养不起天下万民吗?
李承训心里清楚,当初他给丐帮立规矩的时候,暗含了以后对抗李世民的心思,因此对于入帮者,并不计较他是否真是乞丐,总之,只要符合道德标准,赞同他的宗旨的便准入,这两年来,不乏慕名入帮的财主商贾。
李世民驳斥得他哑口无言,这还不算,他又说道:“你这丐帮比暗影门更加可恨,暗影门藏于暗处,行事为恶,官府派兵去绞杀便好,而你丐帮,处处行侠仗义,为百姓做好事,朕若派兵镇压,岂不是非不分?”他越说越气,啪得一下拍案而起,“你这分明是在与朕争夺民心!居心叵测!”
李承训“噗”得一声笑了,笑得很轻松,很开心,发自内心的笑意,荡漾着满脸都是,倒把李世民看得一愣。
李世民横眉冷对,气势俨然得站在皇案之后,与李承训挺身而立,不屈不从,一派轻松,形成强烈对比。
二人对视片刻后,还是李承训当先开口道:“皇叔说得丝毫不差,可你只要斩杀了我,无论是丐帮还是暗影门,群龙无首,自然不成气候,但皇叔偏偏留我一命,反而去舍本逐末,去清除这两个帮派。由此可见,皇叔在顾念亲情,因此可以推断,对于我父之死,您也知道自己做得有点过火,试图稍作弥补在侄儿身上。”
李承训说完定定的看着李世民,心中却是紧张得要命。他在赌,赌这张亲情牌是否能够奏效。可是伴君如伴虎,没有一个帝王允许如此直透自己内心世界的人存在,因此这番言语过后,很可能导致李世民暴怒,立刻斩杀了他,以绝后患不说。
但他没有资本来和李世民谈条件,唯一这不变的血脉,是他的赌注。他要进行一场生命起伏的豪赌,希望在捅破这层窗户纸后,对方能以博大胸襟与他敞开肺腑。至于丐帮与暗影门如何处置,一切在谈,只要兄弟们过得好,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这所谓的仇恨。
他,赌赢了,或者说,他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李世民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意,淡然一笑:“朕承认你聪明、敏锐、勇敢,特别是讲义气,朕不想再讲什么大道理,单单从你不计生死去救那个小太监,便让人喜欢,但朕有些不明白的是,你处心积虑的创丐帮,收复暗影门,为何却只身前来,又不已行刺朕为目的,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你做出这种转变,宁可放弃杀父之仇?”
李承训终于松了口气,话谈到这个份上,他可以断定李世民是爱上了他这个人才,就像当初对魏徵、王圭等人一样,但李世民毕竟不放心或者说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不再想报仇。
要知道,在人伦纲常,父母之仇大于天的年代,他这样做的确是令人难以理解的。
因此,李世民安排他在立政殿住下,从血脉上论,这并非不合适,更重要是可以让识人甚明的长孙皇后处处留意。而这二个月下来,长孙皇后得出的评价是:“敦厚有礼,才思敏捷,而对于父仇或者说自己的情况,是淡然处之,不悲不喜。”
而与此同时,李世民也派出大量密谈,把李承训里里外外了解了个清楚透亮,别说是柴王、昙宗和尚等与李承训接触过的人,即便是那洛阳州府的官员,他也都亲自面谈过。
李世民内心深处对建成太子之死存有抱歉之意,还真想要给李承训一个好生活,假若这李承训痴傻一些,怕此刻早已给他安排一个安身之地了,可这个李承训不仅不傻,还聪明绝顶,反倒让人不能省心,因此迟迟难以决断。
想通此节,李承训立即搂袍跪倒,真心实意的叩了三个响头,他知道若要生存,化解与李世民的矛盾,便只有认罪服输,曲居人下,规规矩矩的做个大唐良民。
他其实早就想跪了,但却不能随便跪,跪早了会让李世民轻视,跪晚了可能会丧失机会,此刻,他认为刚刚好。
跪拜之后,李承训说出了一番话,竟听得李世民心内潮起云涌,亲自走下龙椅,把他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