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的名讳,说起来很随便的样子。
辛卓不知这老爷子提前八十年布局,以姬邀月的名义把自己骗来,莫名其妙的说起他的过往,有什么用意,说道:“原来如此!”
星源大祭司叹了口气,道:“老了,很多事都变的稀里糊涂,我追随过诛仙大帝,然后假死,错过了瑶池大帝时代,直到末代大帝时代,老夫出世,但也是糊里糊涂过了许久。”
说着话,随手弹出一块蒲团。
辛卓一肚子疑惑,也不好问出来,只好坐在了蒲团上,说道:“大帝倒也可怜!”
星源大祭司直视辛卓,险些把辛卓看的心神不稳,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辛卓说道:“像大祭司这种人物,都可以活过几个大帝时代,但至高无上,号称武道尽头的大帝帝尊,却只能活一世,这难道不可怜?”
“哈哈哈……”
星源大祭司仰天大笑,笑的前俯后仰,直到眼泪都笑了出来,才挥舞衣袖:“你知道世上什么事最可悲吗?”
辛卓摇头:“可悲二字说来简单,但却是最难说清的,我觉得被人欺辱了无法报复是可悲,也觉得无法护住身边的人最可悲,但大祭司说的可悲,一定和我理解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星源大祭司沉声说道:“当你站在了山颠,俯视平庸的沟壑,你会发现人生十分寂寥;当你活的足够久,发现自己始终无法打破禁锢,只能像一只阴暗中的臭老鼠一样苟延残喘,你会发现心中何等悲愤!
我活的是足够久,但却要忍受寿元断绝的痛苦,亲友离世的无奈,假死万年小心翼翼的卑微,突然有一日,就不想忍下去,想去看看山的尽头是什么。
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够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啊!
可是我看不见,我就算对着神主怒吼,也看不见,这才可悲。
想那些古来历代大帝,都是站在了最山巅,他们风华绝代,镇压人间,独断万古,与仙斗,与人斗,无穷极乐,他们那数万年执掌寰宇,一定是看见了山的尽头,看到了时间彼岸的风景。
这……就足够了!”
辛卓听的不是太明白,但却理解那种凌绝顶后的释然。
星源大祭司叹了口气,又问:“你可知是谁创建了虚无界?”
辛卓道:“不是乱星宫的先祖?”
星源大祭司道:“没错,但你可知乱星宫先祖是谁?”
辛卓摇头。
星源大祭司死死看着他:“横武大帝的三位嫡传弟子!横武大帝是紫佛大帝门下,世间唯一一位,不是踩着前一位迟暮大帝上位的万古大帝!”
辛卓蹙眉,他观看的那四百八十年横武大帝人生,并没有这一段。
不过,他现在更好奇,这位大祭司找自己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看出自己是横武大帝?
不!从李青还活着这种鬼事来看,这世上的老怪谎话连篇,可能古荒界四百八十年观看的幻境,都不一定是真的,不知是谁在下套。
星源大祭司继续道:“横武大帝冠绝古今,无上霸道,是他制定了人间大局,从他开始,往后历代大帝,都按照他的规则,追寻生机,抵御九天山海的进攻。
我等晚辈,自然要遵循他的遗志。
不过,我们这群臭武夫,不是九天山海的对手啊。
尤其是如今,这个乱糟糟人间,岂能对抗九天山海?九天山海九大天尊归位还有数千年甚至更短,一旦九大天尊从异界归来,这人间生灵涂炭,武夫们十死无生!
不想死,只能另辟蹊径,这条路,便是人间一统,号令唯一,将人间所有力量整合,与天一斗,决战仙武。
可惜啊,人间尽是庸俗之辈,争来争去何时能了?”
顿了顿,问道:“辛卓,你说这条路,是对还是错?”
辛卓沉默了半晌,认真说道:“这条路是对的!”
这条路当然是没有错的,以他对九天山海九牛一毛的观测,那从未接触过的九天山海绝对拥有无与伦比的可怕力量,不想死,自然人间一统,令行禁止才好。
但是,九天山海一旦进攻,人间还会一致抵抗,自行一统。强行统一,武无第一,大家都不服,怎么搞?事实上你们这群人败了!
星源大祭司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谁对谁错多说无益,但老夫绝不认为自己错了,老夫当年追随诛仙大帝,清清楚楚的看见仙人把我辈武修当成最低贱的狗,比山野凶兽还要低等,比凡人还要低贱,即便是准帝,也要脖子上系着绳索,吃狗屎。
那是何等的悲哀?这也是当年诛仙帝尊不与仙人言和,三万八千年岁月,无一日不战的原因。
帝君陨落后,老夫真的就像是一条狗,到处叫喊着,到处劝说,可无人听啊,如今只能铤而走险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人间不如狗的高手多如牛毛,老夫终究是败了!”
说到这里,神色悲哀,仿佛苍老了许多,喃喃道:“辛卓,我知晓你,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你不是俗人,你一定可以理解老夫,对吗?”
辛卓沉默,我理不理解有什么用?我区区一个无涯境,能干什么?
星源大祭司道:“罢了,我等陨落的那一刻,全部修为,尽数给你,祝你千年内,入境准帝,你看可好?”
辛卓瞬间怦然心动,一句“你发誓,骗我死全家”,险些脱口而出,强行忍住,问道:“老祖……莫非有事要我做?”
星源大祭司直视着他,仿佛要看透他的灵魂:“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和星澜安度一些时日,劝劝她,最终一战时,把你得到的再生魔莲碎片交出来一用就好,如何?”
辛卓毫不迟疑道:“义不容辞!”
星源大祭司轻叹:“老夫送你去见星澜!”
轻轻挥手,辛卓已经消失在原地。
就在辛卓消失的一刻,一团黑光幽幽旋转,化作一个须发皆白、悲天悯人的老人,出现在星源大祭司身旁:“堂堂准帝老祖,和这蝼蚁一般的小子说了这么多,岂非落了面皮?”
星源大祭司整个人隐入星河,变的无限高大,一张脸比天还阔,俯视老人:“幽皇,你还是不知以小博大的道理,老夫岂能看不出他不信,但只要他知道我等非邪恶之辈,也许可以左右星澜的想法,这就够了!”
幽天皇道:“你觉得星澜,会被此子影响?”
星源大祭司道:“星澜是个女人!”
……
辛卓再出现时,已经到了一处离天穹极近的宫殿前,地面全由星辰晶铺就,宫殿琉璃婉转,天空上满天星斗与日月同辉,坠落道道星月日光,像是梦幻一般。
他回头看了眼远处矮小了许多的万间宫阙,神色一收,那个星源大祭司在PUA我?
下意识和小黄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宫殿,想必姬邀月就在里面了。
就在这时,宫殿中走出大批穿着星宿袍的人,足足三四百,清一色修为深不可测,与满天星辰、日月交映,拥有无穷伟力。
辛卓深吸一口气,拱手一礼,正要说话,
就见一位五十余岁的女星官从宫殿内匆匆跑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一步到了辛卓身边,压低声音道:“请进!”
辛卓不做迟疑,大步走入,小黄却被留了下来。
宫殿内,不能说富丽堂皇,但空旷大气,如同星河中的古老庞大建筑,人行走在里面,像是一只蚂蚁走进了人间皇宫。
在宫殿最中间,一片星空光辉的正下方,有一座布满星辰光辉的祭祀台,台上一位穿着深蓝色星辰袍,头戴朝天神冠,身姿曼妙,剑眉入鬓,双眸如秋水,嘴角一颗美人痣的女子,慵懒的斜躺着,闭目养神。
长长的袍子坠下祭祀台,被十六位女官簇拥着,不至于落到地上。
这女子只看一眼,便令人眼前一亮,直叹人间少有、世间绝无,而且那种绝美与凌驾一切之上、执掌星辰的霸道,实在是不好形容。
正是姬邀月。
宰政老妪正盘坐在她一旁熏香,回头瞥来一眼。
辛卓静静站着,他是被星源大祭司忽悠来的,姬邀月此刻在魂游四方,应该不知道自己到了。
而那星源大祭司一定知道自己和姬邀月的过往,就是利用这一点,八十年前开始布局,一旦有这一日,会邀请自己前来。
自己到了,当做要挟,会影响姬邀月的某种操作?
仔细想想,还挺降智的。
只是,自己区区一个无涯武者,蹲在东皇宫苦修一百多年,就算是穿越之人,也只有一双眼睛,哪里精的过这些手腕通天的老鬼?
他甚至不知道该和姬邀月说点什么。
这个姬邀月可不是当年大干的那个女帝,按照灵国夫人的说法,她和瑶池大帝是朋友,是李青的死对头,也是个老鬼……
就在这时,那姬邀月忽然“醒”来,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用一副高冷的御姐音问道:“宰政,那群人打到哪里……”
话没说完,回头看向辛卓,一双眸子中带着一丝迷茫和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