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瀚冷哼一声道:“要说起来,当初被委派安西的时候,我还很害怕。担心睡觉的时候,被胡人割了脑袋。现在看看周边这些多勇悍的将士,我这悬着的心就放进肚子里了。”
冷平插嘴道:“上面有人好做事,以前这话冷某总是说别人,终究有一天有人要拿这话来说冷某了,嘿嘿,在我叔德县,什么最大,大魏王法最大,谁敢不从,本县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赫赫天威,安西军十万虎贲就是咱们的大靠山!”
冉昐道:“何止安西军十万虎贲啊,一旦安西军有力不及,整个大魏百万雄师就会扑过去,天下间,谁敢不怕?”
当天傍晚抵达了昌松县境内的路安镇时,王猛接到了报告,称伤病的人员大量增加,已经接近一成。根据嚮导观天后报告:“今天夜间会有大暴雪!”
王猛下令全军在路安镇安营扎寨,躲避暴雪。然而就在天天刚刚亮时,王猛就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出了大事,路安镇出现了人命案。不是病死,不是冻死,而是被人一刀割喉。整整十一个人,两个帐篷的人,全部死亡,无一生还。其中包括新任六名县令,两名县丞,两名记事参军,一名郡丞。
昨天还是十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一夜之间居然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而且这些人全部都是王猛的下属。王猛顿时怒了“查,给我狠狠的查!
魏国的经济和军事发展,越来越快,建设成果也越来越显着。在短短十几年的冉氏皇朝生涯中,魏国百姓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朝大国民最惠待遇。以往冬天,百姓取暖,基本靠抖。可是现在魏国大量采取煤炭,和使用煤炭热水炉,这让百姓在家中也不惧严寒。
在边州地带,地龙、火炕和火墙,已经深入千家万户。更别说最让百姓高兴的是,他们家家户户都有余粮,而且不必担心有人会抢他们的劳动果实。魏国是一个特大型工地,虽然因为天气原因,北方大部分工地,因为太过寒冷而停止施工。可是南方的亚热带和热带地区则继续抢班加点的进行修路、铺桥,冉明是确实把“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贯彻落实了下去。除了魏国官方的基础建设工程之外,手里有了余钱的百姓,也开始破土动工,修建他们自己的房屋。
总体来说,魏国的经济发展正朝有又快又好的方向高速前进,然而在魏国繁荣的背后,也隐藏着许多不安因素。随着魏国朝廷大量改制税收,田税真正降至百分之三,免除了各种徭役,这让官田比士族的私田,拥有了更多的竟争优势,大量士族世袭佃户和荫户,都造反脱离了士族门阀,成为魏国自由农民。在这个政策背景下,就是大量士族门阀,特别是以田地产出为主要收入士族地主,损失惨重。
为了获得佃户,他们不得不多次降低田租,然而当他们把田租降至与官田持平时,仍没有那么大的争优势,还是有很多百姓愿意成为自耕农。没有办法,佃户是没有田地自由使用权的,更没遗产继承权。而朝廷分发的田地,他们自己拥有所有权。结果,大量佃户的流失,这让魏国士族名下的土地,大量荒芜。结果朝廷就会根据超过三年以上的荒地,自动收回的原则。这让魏国士族门阀损失惨重。
虽然冉明在商业方面给士族门阀了不少补偿,可是人心这个东西,就是最没有底线的东西。因为失去了曾经的财富和辉煌,还有世袭的特权,这让魏国不少士族对魏国冉氏朝廷,愤恨不已。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们并没有力量号召天下“义士”推翻冉明这个暴君。历史上杨广做的事情,其实和冉明一样,都是想尽一切办法,削弱和收回士族门阀之权。然而,冉明比杨广更加幸运的是,冉明拥有绝对的军权,而非像杨广一样,大隋拥有百万雄师,绝对是士族门阀的私兵,属于杨广真正的嫡系,只有区区十数万骁果。
在明知造反就是死路一条的情况下,这些士族并没有打消他们对冉氏皇朝的仇恨,而是采取了另外一些阴暗的手段。像冉明组织的科举考试,如果冉明唐宋那样,每届科举考试录取二三百人或一百多人,那么天下寒门,根本就没有与士族门阀竟争的资格。官府统治的权力,也会慢慢落在士族门阀手中。可是冉明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他采取了后世一种比较常见的政治手段,那就是掺沙子。结果冉明更加无耻的把沙子超过了大米的数倍,所以光从数量上来说,士族门阀就落在了下风。
魏国朝廷向安西委派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寒门官员。即使是士族出身,也是几个向冉明靠拢的士族门阀,如太原王氏(王简所在的家族)、琅琊王氏(王坦之所在的家族)还有陈郡谢氏、弘农杨氏等等。
当命案发生之时,王猛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不甘心的士族门阀派出死士,暗杀这些新任命的寒门官员,恐吓他们,让他们不敢向安西赴任。这样冉明就不得不向士族门阀妥协。然而,在经过仔细勘察现场之后,经验丰富的仵作(就是古代的法医)很快就将作案现场遗留的蜘丝马迹彙报给了王猛:“王大督护,卑职经过勘验现场和尸体,可以得出以下结论:“首先可以确认凶手是一个人,虽然他故意使用右手刀割喉,可是人的习惯并不是可以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改变的,从下刀的方位和力度,可以看出,凶手是一个善长使用左手刀的刀客。其次是昨天风雪呼啸,非常配合的掩盖了凶手行凶的动静,凶手并没有惊动相邻的帐篷和巡逻的军士兵,而且自昨天点卯的时候,发现全营无人外出,也无外人进入,可以判断,凶手此时应该还在营内。”
不知不觉间,王猛反而迷惑了。因为这次暗杀事件,还有一个因素,因为冉昀的帐篷就距离暗杀帐篷不足二十步远。
难道是因为夺嫡?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么问题就大了。现在冉昐和冉昀这两个皇子,而且是魏国目前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就跟在大军中。一旦真是他们二人有真意除掉对方,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皇室自古以来都是最没有亲情的地方,一旦涉及了皇位之争,杀兄灭弟,弑父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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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起来,冉明给他的任务之一,就是就近考察一下两位皇子,确认一下到底江山谁可守。
让魏国继承人,极为可能在自己手中产生,这是冉明对他莫大的信任,这也让王猛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可是现在偏偏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如果真是士族门阀的阴谋,此事倒也不难解决,王猛肯定是想拔出罗卜带出泥,把幕后的主谋,从犯全部揪出来发配边疆,充实边州汉人人口。
“王大督打算怎么做?”王坦之听到营内出现了极其恶劣的凶杀案,也立即跑到了现场。
王猛道:“其实这也是一件坏事,也是一件好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偏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见证人心,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情况下,反而可以更好的见证人心!”
“因公而死,十一名官员如何抚恤?”王坦之又问道。
王猛道:“按照大魏律法处置,卒以任上,病卒则迁一级,忠于职守死守不归,阵亡则迁三级。他们虽然没有真正开始守牧一方,可定为迁一级。家眷抚恤可着阵亡例!”
王坦之松子口气道:“凶手呢?如果查不出凶手,恐怕人心会乱的!”
读书人都会有两重性子,一方面他们有时会表现出士甘焚死不公候的刚烈,有时候却会胆小如鼠。现在营中出现了极其恶劣的命案,各种风言开始出现了,对此,王猛也非常头疼。
虽然冉昐距离命案现场足足有五六里遥,可是他却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甚至比一般人得到了消息要早。
冉昐冷冷的道:“许谦,你说那些凶手是冲着皇兄去的?”
许谦低声道:“二公子,卑职用两枚金币,从仵作的徒弟那里买来了真正的消息,得知凶手其实就一个人,虽然暗夜里有趁人之危之利,但是能不惊动其他的人情况下,悄悄杀掉十一个人,在我们大营里,这样的人可不多啊!那些官员虽然体质不错,别说卑职看不起他们,别说让他们杀人,让他们杀猪都为难他们了!而据卑职所知,大公子身边,这样的好手就不下五人!”
“大兄难道这是苦肉计?”说完冉昐歎了一口气道:“许谦,我知道你的身手不错,但是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若是敢私下行动,休怪某心狠手辣,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卑职不敢!”
“不敢最好!”说完,冉昐摇摇头就走了,他其实很是想不明白,按道理这么做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如果是要做戏,冉昀就应该做全套,或许收买几个自己身边的人,然后让他去行凶,最好是在他身上砍几刀,弄得鲜血淋漓,最后再杀人灭口。到时候,恐怕他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冉昐非常清楚,冉明的皇位到底是怎么来的。冉明和冉智当初明争暗斗,可以说是举世皆知。结果自然是冉智棋错一招,满盘皆输。结果冉裕又不安份。坊间其实也有一些关于冉明残暴不仁的传言。不过,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在魏国还没有人敢正面诋毁冉明,儘管那些事情都是事实。
对于冉明而言,此时的心境其实和李世民非常像,李世民亲手干掉太子建成,杀掉四弟元吉。拘禁了亲生父亲,获得皇位。可是他心中就留下了一根刺。太子、魏王、吴王等诸皇子相争太子之位,争都头破血流。结果谁争他就偏偏不选谁,如果真闹得刀兵相见,冉昐非常清楚,不光他出局,就连冉昀同样也会出局。反而便宜了那几个小弟弟。
此时的冉昀其实也在浮想联翩,在命案发生之后,他当既就想到了岩昐欲对他下手。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冉昀抛出脑外。他也同样清楚,虽然冉昀在营中也化名谢昀,对于外人而言,他们的身份都是一个秘密。哪怕是楚州刺史他的顶头上司,恐怕都不清楚。毕竟,冉昐和冉昀他们几乎很少会见朝臣,除了谢安、王猛和王简等少数大臣之外,其他大臣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们。
可是自己的秘密的身份,绝对在冉昐面前,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冉昐真要动手,绝对不会失误。二十步的距离,如果杀手会犯这样的失误,那就太低级了。冉昀的帐篷从宿营时就定下来了。而且他并没有临时起意,换帐篷,所以这次暗杀很可能不是冲着他来的。
怀疑就像一颗种子,只要种在心里,就会生根发发芽,然后在营养的滋润下,疯狂的飞长,很快就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现在,冉昀不禁在想,难道这是冉昐故意给他的一个提醒,冉昐要跟他来一场“君子”之战,提醒到夺嫡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从今以后,他们就要各凭本事,生死不论。
胜则君临天下,输则一败涂地?
否则,为什么会出现这一场暗杀呢?十一个意外死亡的官员,不是同乡,也没有什么明显相关的线索,首先就可以排除仇杀的可能。至于财物,仵作查验得非常清楚,死者所有财物,均没有丢失,也可以排除财帛动人心的歹念?
或者,是其中有什么细节,自己因为疏忽,而没有察觉到?想到这里,冉昀不由得对身边的第一个幕僚伊尹道:“拿点钱,去打听一下凶案的详细消息,我感觉此事绝不简单!”
冉昐和冉昀二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他们二人的母亲都非常有钱,特别是冉昐之母刘嫝,刘嫝继承了刘原的全部家财,虽然此时刘氏商号已经退出了魏国首富的宝座,可是刘氏商号仍是超级商业航母。
而陈郡谢氏又是天下豪门,百多年经营的豪门,底蕴也不俗。推冉昀上位,这已经是陈郡谢氏早已达成的战略目标,为了这个目标,陈郡谢氏和其姻亲家族,都达成了战略同盟,如果冉昀需要钱财,他能动用的钱财,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路安镇的谋杀案,对王猛触动非常大。虽然王猛和冉明的关係极为亲密,就算是因为夺嫡,让冉昐和冉昀手足相残,恐怕也牵连不到王猛头上。现在王猛的感觉,就是像吞了一颗苍蝇,异常噁心。
王猛是一个高傲的人,现在出现的事情,简直就是在侮辱他的智商。像路安镇性质这样恶劣的惨案,王坦之的意见就是快刀斩乱麻,不管真凶是谁,随便找几个人,斩了脑袋,然后给他们按上谋杀朝廷官员的罪名,快速平息众怒。事后慢慢追查真凶。仅仅片刻的考虑,王猛就直接拒绝了王坦之的好意。
其实王坦之的策略,在这个时代也是一种传统的政治官场智慧,在损失最小,影响最少以最经济的代价处理事情。但是王猛并不是王坦之,王猛是高傲的,他不管真凶是出于什么目的杀人,或是因为夺嫡,或是因为士族门阀要制造安西官员的恐慌,再或者某些人向王猛示威。但是王猛则认为,这是向他宣战。
安西距离昌松境内尚有七八千里地,仅仅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未知还将发生什么样的剧变和挑战,王猛并不知道。但是,王猛绝对允许有人胆敢玩弄他的智商。命运就像一个嗜血的猛兽。
王猛在原本的历史时空,放弃辅佐桓温,放弃效忠东晋皇朝,而是选择了效忠苻坚,助氐秦成就王图霸业。在冉明眼中,王猛无论有多么大的才干,王猛终究是和后赵国开国皇帝石勒之张宾,燕国国王慕容皝之高诩,成汉皇帝李雄之範长生一样的人物。在冉明的理解中,王猛其实就是一个汉奸。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无论自己的国家政治再怎么落后或黑暗,国力再如何虚弱或不堪,但是总不能带着外人,来灭掉自己的国家。所以,冉明并没有像苻坚那样,上来就给王猛一个绝对的高位。哪怕王猛比王简更能领会冉明的意思,魏国第一任内阁首相,冉明也没有选择王猛。
冉明压制了王猛十几年,但是命运就像弹簧,或是压制得厉害,反弹力道越强。王猛就是如此,冉明压制他,他不是不知道,但是王猛感觉,冉明需要的大魏帝国首相,可不比丞相,而是真正的帝国三号人物,所以像磨砺两个皇子一样,冉明给他制造了很多难题,就是为了把他磨砺成一把绝世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