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回岛

陈道坚回到岛上时,发觉岛上一切如常。

港口处停泊的船只比之前要多出好几艘,而且每艘船上都堆满了麻包。

还有工人在码头处不停的搬抬着这些百斤以上的大麻包,每人均是汗流浃背。

背完十包之后,工人到管事的吏员处领签,每背满百包,大约每人都累的不行了,多半人会结束这一天的劳作,但还有少数精干强悍的汉子,继续往船上搬抬货物。

陈道坚知道这都是晒出来的食盐,精细,白皙,一点儿不比官盐差,不,甚至是质量比官盐要好的多。

卖的价格则是私盐价,这些盐包一到内陆市场就横扫一切,因为其价格是私盐,但却是明副其实的官盐,南安侯府有煮盐权,虽然晒盐不是煮盐,但那是国家律法的缺失,这和南安侯府可没有什么关系。

总之官盐卖私盐价,各处的官绅豪商能公开发售,这等于是彻底扫荡了私盐市场。

预计官盐收入会减低一二百万贯,对过亿贯财赋收入的庞大帝国来说,这算是可以接受的损失。

地方官员或是中枢的三司衙门,随意取个名目再加点税,也就把这么一个小窟窿给补上来了。

东藩这里就不同了。

陈道坚眼前一艘艘的船俱是装满了的,他知道盐场又修了十几处,预料中的产量远远跟不上需求,现在光是盐场的工人就有好几千人了。

事实上要是销量再扩大下去,光是盐场工人就需要过万人,加上他们的家属,东藩这边的移民速度都可以极剧加快。

这个趋势,怕是徐子先都没有料想到,徐子先知道食盐是必需品,硬通货。但他没有料想到,各地的官盐质量参次不齐,普通的百姓对高盐价感觉是有多么痛苦。

大量的海盐倾销向福建,广西,荆湖南路,北路,浙江,在此前已经有昌文侯府的人过来岛上,后来又陆续来了一些官绅商人,他们毫无例外的被这边的盐场所震惊,晒盐法其实有些门道和诀窍,但并不太复杂,所需要的就是地理环境和人工,加上卤水,风力,太阳,福建就是历史上最先出现晒盐法的地方,如果不是管控的需要,晒盐法早就该推广开来了。

但对各地的商人来说,陈笃竹等人宣扬的奇迹真正出现在眼前时,还是令他们惊掉了下巴,并为之目瞪口呆。

这边的盐场令很多人疯狂,但产量就是这么多,每天都有船在岸边等候装船,盐场一再开辟和扩大规模。

但陈道坚知道,侯府的计划就是一年不超过三百万石,相对大魏一亿五千万人左右的人口基数,这个盐产量对整体的官盐不会有太大的冲击,而侯府可以借此获得二百万贯以上的纯利。

这个计划不一定能保持住,最少按现在的趋势来看,估计产量得达到五六百万石,大体辐射涵盖闽浙两广两湖,一年五六百万石的产量,要超过这几个省原本的私盐产量,影响三成左右的官盐销售,应该还在朝廷能容忍的范围之内。

这样侯府一年的纯利,大约是五百万贯。

陈道坚在倭国时,两艘来往的海船会将他这个级别官员的文书携带过来,有一些是公文通告,有一些是会议记要,其中当然包括盐务会议。

不可否认,陈道坚都被这野心勃勃的计划给吓住了。

另外他感觉,不管是李仪还是孔和,或是方少群,这几个侯府的智囊文胆,怕是过于一厢情愿朝廷的不介意。

事实上朝廷应该会很介意,侯府的几百万贯,除了一半左右是在抢盐贩子的饭碗,还有一半得朝廷来补窟窿。

现在朝廷在筹划北伐,国库费用不足支撑北伐的费用,这也是人所周知的事实了。

天子已经把自己的封桩库给打开了,每天都有大量的财物流失出来,这也是事实。

若是下一步再不足,各地当然要紧急加赋,甚至朝廷会找大商人,主要就是大盐商借助,这有先例。

但在朝廷中枢权威不足的崇德朝,天子出头和两府的意志,能筹到多少费用都是很难讲的事。

陈道坚怀疑,北伐持续到最后,恐怕打的不是军事,而是财力,物力,后勤,动员能力和持续交战的能力。

论国力,大魏当然远在东胡之上,东胡人的耕地怕还没有福建一路多,人口加起来也没有过千万人。

但其动员能力,持久交战的能力反而在大魏之上。

在此之前,东胡人一直在大魏境内交战,算是以战养战,一直不停的抢掠,但要是抢掠的战果不佳,东胡人的战争潜力会很快耗尽,不得不狼狈退兵。

有人研究过,东胡人在崇德之前,交战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

战马,农耕,人丁,这些都是限制其的短板。

但在崇德年后,东胡人和北虏大范围的合作,甚至是征服了很多北虏部落,双方开始沿几千里的长城防线攻入大魏内部,烧杀抢掠,无所不抢。

大量的人丁,物资,财富被源源不断的运到草原,再运至辽东一带,极大的丰富了东胡人的库藏,支持着其战争潜力。

到崇德十四年时,东胡人已经可以持续交战一年以上,并且能动员二十万人左右的将士,这几乎是他们三成左右的壮年丁口,而在崇德之前,这几乎是他们一半的丁口数字。

若是将所有的丁口派在战场上,其农耕业就彻底毁了,但由于掠夺了大量的壮丁放在田间地头,彪悍的东胡将士已经几乎可以完全脱离农业生产,他们用在骑射和战术训练的时间上越久,对大魏的威胁也就越来越大了。

这一切归功于东胡人的彻辰汗,这个大汗年方四十余,年富力强,少年时就从父祖征讨大魏,几十年下来其不仅是弓马娴熟的东胡贵族骑士,也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大汗。

对内扫平异已,铲除部落会议遗留的很多麻烦和问题,将诸汗制改为诸王制,在内部设诸部,统合部族事务,其当大汗已经十余年,威信确立,几乎一言九鼎。

胡人总会受困于内部争斗,甚至犹过于大魏朝堂,但在彻辰汗的统领下,东胡人已经解决了内争,并且确定了一个明确的宗旨,便是伐魏,取代大魏朝堂,一统天下。

甚至征服北虏,西羌,建立一个比汉唐还要辉煌伟大的庞大帝国,东胡贵人,数代人前仆后继,几乎都是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着。

大魏北伐瞒不住人,东胡人也定在动员。

双方在比拼国力,运势,军队,也包括朝堂,包括动员能力。

东胡这样的国度,野蛮,血腥,朝争都是以杀戮而结束,越是如此,越拥有早期古典军国主义的一些特性。

极端野蛮就是极端的全员动员能力,东胡人能把境内的人饿死一半,包括异族和本族的人,只要打赢了就行。

大魏却明显做不到这一点,这是文明和野蛮的差异,也是火器时代没有到来之前,野蛮经常能战胜文明的原因所在。

陈道坚很是担心,眼前的压力加上大魏朝堂的侧目,而东藩即将会面临一些决定性的东西,胜负之间不仅是生死立判,还有对未来发展的信心及空间。

在跳上踏板,登上长堤的时候,陈道坚感觉到一阵晕眩,他感觉是自己太紧张了的原故。

当然,也可能是太年轻,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陈道坚的压力就太大了。

从熙熙攘攘的码头工人中穿行而过,四周是海风的腥味和人身上的汗臭味道,陈道坚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倭国那边的条件要比这里恶劣的多了。

他从码头穿行而过,港口有工务局,早就有吏员知道陈道坚返回,陈道坚年方弱冠,但身份是司从曹右使,比判司从曹的陈佐才低半级,从官职上来说,是南安侯府体系中相当高职的一位官员。

而且从资历上来说,陈道坚的资历也很老了,是南安侯府第一批招募的吏员,除了李仪之外,孔和,傅谦,都是和陈道坚一并进入侯府中,两年左右的时间,大家伙和南安侯徐子先一起做了很多大事,现在的地位也是较往常完全不同了。

工务局的令吏着人安排了一辆马车,福州的马车并不多,基本上普通人会选择走路,有钱人有自己的马车或轿子,公共马车运用不是太广,就是在府城内有一些配给。

在东藩这里,开发的初期并没有条件,现在道路畅通,工务局的吏员向陈道坚介绍,最近匠作司在连续制造马车,并且分为多种类型。

有大型公用马车,四马或六马,甚至八马拉动,车厢相当大,连坐带挂,可以坐三四十人之多,这使得各个部门或各个百户之间,人员的流通调动相对要简单方便的多了。

现在南安侯府控制的区域是呈一个较大的椭圆形,环岛官道已经修了三百多里,几近彻底完工。

还需要一条通往牧场的道路,还要在牧场外围开辟道路,设立外围巡逻警备点。

另外一个方向就是往西南方向的盐场区,在那里已经有十来个盐场,规模大小不一,都是围海造石栏,卤水池和化晶池分开,还有晒盐区,装包起运区等等,另外还有盐工们的生活休息区域。

据工务局的吏员介绍,现在还在盐区一带开辟新的定居点,近来在澎湖,漳州,兴化军一带招募盐工,由于待遇优厚,虽然没有官户待遇,甚至只是签了一年或两年的长约,很多壮丁还是趋之若鹜。

这些盐工很有可能会长期定居,他们也有搬取家人到东藩的意愿。

在这些盐工初至或未至时,他们当然是心存疑虑,东藩在此前就是荒岛,现在谁知道是什么模样?

但当盐夫们到东藩之后,他们迅速陷入到一种强烈的后悔情绪当中,搬取家人到东藩成为这些盐工近期内最为迫切的目标。

南安侯府当然会尽量满足这种需求,现在岛上还是相当的缺乏人力。

这也是徐子先之下,李仪,孔和,傅谦,陈佐才,包括陈道坚在内的所有文官们都尽量给予移民良好待遇,甚至昌文侯府也不反对的重要原因所在。

若不是有极佳的待遇,东藩又怎么能在短期内吸引到大量的移民?

陈道坚坐的是只能容纳两人的轻便马车,单马拉,车厢轻薄,也很小,紧急情况的话车厢后也能站两个人,但正常情形下只能坐两个人。

在车厢内当然只有陈道坚一人,从笔直的港口道路一直向东,然后进入环岛官道,接着马车向北方急驰。

上游在兴造大型的纺织厂,已经接近完工。

此外还有大片的榨油厂,当然也是水力驱动,也是在大规模的建造之中。

走了近二十里地后,在沿途陈道坚看到了大片的棉田,以及在棉田里劳作的人们。

还有往南安溪或虎跳溪上游去的工人们,他们多半乘坐大型马车,或是骑着毛驴,骡子,或是杂马。

半年多时间下来,很多瘦弱的男子,透支身体在做着苦重活计的男子逐渐长出了更饱满的肌肉,他们一样做着重活,但吃的更好了,营养基本上充足,所以长时间的劳作并未更进一步的伤害到他们的身体机能,反而使他们更强壮了。

每个人都差不多,肌肉饱满,身体壮实,特别是走路的时候,每个人的步伐都相当的坚定有力。

人们的表情都差不多,是一种很满足,很高兴的神色,脸上都有一股笑意,是对生活有信心,对未来有信心的神情。

人们之间因为更紧密的合作,经常一起修路,造桥,造各种建筑,在农田里也是协作劳动,这种模式和纯粹的小农经济的模式不同,在那种模式下,哪怕同一个宗族也很难获得真正的帮助,生产就是以家庭为单位,除非是家庭破裂,宗族会给这样的破产者提供最低限度的帮助,也就是帮着孤儿寡母不被饿死或流落街头,事实上很多宗族都办不到这样的事。

大魏曾经有较为完备的福利体系,随着国力衰减,那些福利机构早就名存实亡了。

在大魏,人们生活的相当有压力,同时因为耕地,生产,生活带来的诸多竟争,彼此提防,甚至仇视对方,这并不奇怪。

而在东藩,人们彼此守望相助,彼此间的依存感很强烈,在四周是茫茫大海的大岛之上,原本就理应如此,加上南安侯府有意的倡导,陈道坚知道,岛上的治安都是很好,人员充足的警备士也能解决偶发的事件,比如偶然的斗殴事件,盗窃,或是家庭纷争。

事实上这些事也很少,人们都渴望能迅速还清欠债,开出更多的土地,工人们希望能进入正轨,赚到更多的钱。

这是一片活力之地,人们充满希望,而且还不仅如此,官吏的地位被限制了,虽然他们拥有权力,但约束更多,大魏那种如狼似虎的衙前差役,在东藩这里却是见不着了。

人们走路很有活力,脸上有笑容,身体壮实,彼此信任对方,自己也是充满着自信。

看到沿途一群群的百姓,陈道坚内心的担忧和惶恐都减轻了很多。

这里的天比倭国的似乎要蓝的多,气氛也好的多,各处也很干净。

倭国人那里似乎活的很压抑,大伙儿都挺有心事的样子,就是那些活的不错的倭国武士,到了晚上时都忍不住要喝醉,似乎喝醉了之后才能放浪形骸释放压力。

相比之下,陈道坚当然更喜欢东藩。

太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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