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的再次问道:“那没完成的地图呢?”
唐缃道:“抄家时被毁了。”
“陆府被朝廷抄家时,教主还小,根本不知道他爹的这个爱好。”
洛宁道:“难道她就没有问过你,她爹的习惯和喜好?”
唐缃点头,“问过了,还问的很细致。可我没有告诉她关于拼地图的事情。”
“为什么?”洛宁越发觉得古怪。
“因为…”唐缃雪白的脸上忽然有点红晕,“因为地图所在的院子,就是我住的地方。”
“拼图之事很隐秘。他就是在我那儿拼的地图。拼地图的日子是我和他独自相处的时光,没有第三个人。”
“我若是告诉翩翩,担心她会怀疑我和她爹的关系,所以就没有告诉翩翩。免得她误会。”
洛宁很是无语,差点直接摇头了。
人算不如天算!
陆秩只算错了一点,那就是女人的心!
女人的心太难蠡测,哪怕是陆秩这种人,也犯了错误。
他以为故意和唐缃独自相处,一起拼地图,就能让唐缃牢牢记住这件事,将来转告给陆翩翩,提醒陆翩翩。
这是传承秘密的最好方式。就算唐缃落到敌人手里被抽魂,也不会泄露秘密。
因为,连唐缃自己都不知道拼地图的背后含义,敌人就是搜魂也没用。
可谓用心良苦,处心积虑了。
然而他没想到,唐缃为了避嫌,反而刻意隐瞒了拼地图的事!
女人的心思,在他的逻辑之外。
这的失误导致唐缃一直没有告诉陆翩翩这件往事,反而告诉了自己。
因为唐缃对自己不用避嫌。自己又不是陆夫人的儿子,唐缃不怕自己误会。
这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
“姨母说的对。”洛宁笑道,“毕竟陆翩翩是陆夫人的女儿,若是她知道姨母和陆秩太过亲切,反而不美了。”
“嗯,姨母以后也不要告诉她,免得误会。”
“当然不会。”唐缃笑道,“这只是我和她爹之间的事,有些特别,告诉她反而不好。”
洛宁忍不住暗笑。
难怪陆秩选择姨母。其中一个原因,肯定是姨母是个傻白甜。
就是那种涉及感情就会变笨的人。
可是。又一个疑问浮上心头。
若推论没错,那么这么大的事,陆秩如此隐晦的向唐缃传达,却为何不直接告诉陆夫人?
难道,他信不过自己的发妻陆夫人,宁愿相信“红颜知己”唐缃?
还有,他的族人,他的属下,总有很忠心的吧,都不值得托付?
都不如唐缃可靠?
说不通啊。
难道自己的推论还是错了?
“姨母,你当时住在侯府,没有引起陆夫人误会么?”
洛宁又开始套话了。
反正姨母傻乎乎的,尽管问。
唐缃神色有点古怪,“误会?她或许不高兴,误会或许有。但没有为难我。而且她生下翩翩不久就失踪了。”
“失踪了?”洛宁有点意外。
“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失踪了。”唐缃摇头,“陆夫人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可我一直觉得她很神秘。”
“你知道我为何给教主取名叫翩翩么?”
“什么?”洛宁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
唐缃的神色更加玩味,“因为,陆夫人身怀六甲时,我看到她的身上闪过一道蝴蝶的虚影。”
“那蝴蝶似乎刚刚破茧重生,化蝶而出一般,翩翩飞舞,十分美丽。”
“我看着这翩翩蝶影,就想到了翩翩这个名字。”
“所以,陆府令征求我的取名意见时,我脱口就说出翩翩二字。”
“原以为陆府令和陆夫人不会采纳,可是不但陆府令说这个名字好,就是陆夫人也说很好!”
洛宁这才知道,翩翩这个名字的由来。
原来和蝶有关。
想到蝶,洛宁立刻想到了破茧化蝶,想到了蚕氏,化蝶夫人,天虫道茧!
陆夫人为何失踪?她又是什么身份?难道和蚕氏有关?
如果真和蚕氏有关,那么她丈夫陆秩知不知道?
若是陆秩知道,会不会还知道蚕氏和天虫的秘密?
“姨母。”洛宁很随意的说道,“陆夫人能当陆府令的正妻,一定也是出身名门贵族吧?是哪家的娘子?”
“名门贵族?”唐缃摇头,“不是。陆夫人名叫锦绣星辰,不是勋贵出身,不是世家出身,甚至不是地方豪族出身。”
“可要说她是小门小户的寒门…却也不像!”
“锦绣星辰?”洛宁听到这个名字,不禁感到有点霸气,“锦绣这个姓氏,天下极少啊。”
“极其稀少。”唐缃点头,“除了陆夫人,我都没听过这个复姓。”
“她很美,也很高贵,锦绣星辰这个名字,听着也很是不凡。”
“可是天下的名门世族,没有一家姓锦绣。”
洛宁再次发现,锦绣是一种名贵的丝绸品,同样和蚕、茧有关。
难道,锦绣星辰也是蚕氏后裔?
还有,皇帝和朝廷为何突然对陆府这个开国勋贵抄家?
仅仅是因为陆秩生前得罪的官员太多?
难道没有更深层的抄家原因?
要知道,大夏立国两千年,被抄家灭族的勋贵,只有陆府一家!
洛宁感到云山雾罩。
当年的陆家往事、锦绣星辰的身份、皇帝对陆家的态度…越发扑朔迷离,疑窦重重。
隐隐的,他觉得陆秩死前在隐瞒或者策划一个惊天的秘密!
或许,陆秩自己也觉得这个秘密太过重大,他可能会因此丧命。
所以他在死前,做了很多布置。
比如,安排唐缃照顾陆翩翩…
“姨母,陆府令生前最后几年,最喜欢去什么地方?”
洛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问题。
唐缃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多次往西,不是去吐蕃,就是去南诏。”
“嗯,最后那段日子,他可能在吐蕃或者南诏,多半不在大夏。”
洛宁暗道:“难道,陆秩的秘密和吐蕃或南诏有关?他若是真的找到了六鼎,不会藏在吐蕃或南诏吧?”
唐缃露出黯然神伤之色,“可惜他陨落二十多年了,我居然不知道他埋骨何处。”
显然,未来陆翩翩没有告诉唐缃,陆秩葬身于锦绣乡的古井村。
洛宁当然不会告诉姨母,陆秩死在岜山县的锦绣乡古井村。
自己在那里演过龙王。洛离在那里救了老觳觫。
洛宁想到这里,忽然感觉有点不对。
等等…
锦绣乡?锦绣星辰?
陆秩身中剧毒,最后陨落在锦绣乡!
可是陆夫人的名字,叫…锦绣星辰!
难道,这只是一个巧合么?
“姨母,陆夫人的家乡在哪里?她娘家呢?”
唐缃蛾眉一皱,“伱问这个干什么?为何我觉得你对陆夫人很好奇?”
但她还是回答了侄儿的话,“陆夫人也是咱们益州人。至于益州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她的娘家…姨母哪里知道?横竖她娘家姓锦绣就对了。”
洛宁突发奇想。
陆秩为何偏偏陨落在锦绣乡这个偏远山乡?
他临死前,为何挣扎着来到锦绣乡?
陆夫人恰恰名叫锦绣星辰,那么……
她的身份,有没有可能和锦绣乡有关?
洛宁回想起锦绣乡,发现自己对锦绣乡并不了解。
实际上,洛家班当时只是经过锦绣乡。
虽然在古井村演过一场戏,可是古井村只是锦绣乡的一个村子。
锦绣乡的其他村子,他都没有待过。
但他隐隐记得,锦绣乡是个典型的山乡,境内山岭逶迤,距离西藩已经很近。
洛宁决定,一定抽空再去看看。
他没有继续问唐缃,因为唐缃明显知道的不多。
…
两人恢复了力量和神识,这才再次赶路。
唐缃已经在冰原上找了一两个月线索,却没有任何收获,连个遗址都没有找到。
显然,化蝶山在冰原的可能性太小。
她干脆决定和侄儿一起回去。
第二天,两人冒着严寒堪堪走出数百里,就隐隐听到北边马蹄如雷,金鼓铮铮。
“是打仗!”唐缃神色一凛。
此地距离凉州不到百里了。难道是凉州军和吐蕃军在打仗?
两人登上一个冰峰往北一看,顿时都是吃了一惊。
但见十几里之外,是万余兵马在鏖战,看上去十分壮观。
看战旗,一方固然是凉州夏军,可是另外一方却不是吐蕃军。
那和夏军大战的兵马都是蓝色盔甲,头盔下拖着辫子,呐喊声也是女真语,居然是金军ZLQ!
“是金军!”洛宁神色一怔,“金国难道已经拿下凉州了?”
唐缃摇头,“凉州有五十万大军,是夏军最精锐的兵马之一,金国绝无可能这么快拿下凉州。”
“这五千人,应该是先锋吧。”
战场上的ZLQ金军,最多只有五千人,夏军约莫有一万,兵力是金军两倍。
然而,金军战域强悍,阵法森严,士卒如龙似虎,彪悍狂野。尤其是他们的箭,非常霸道。
居然能结合军域,形成箭域加持。
而凉州军虽然有兵力优势,却完全占不到上风。
凉州军还是夏军精锐,威名远扬,绝非一般夏军可比。可即便如此,以优势兵力面对金军也没有优势。
金军只有五千人,却越战越勇。
两军战域相撞,发出惊雷般的轰鸣,万余匹千里马践踏在冰原上,一道道箭雨撕裂空间,加上呐喊声和惨叫声,简直是惊天动地。
金军中打的最狠的是两百摆牙喇兵,人人都是八品武修。
他们手持丈余大刀,身披重甲,骑着披甲战马,犹如一把尖刀,插入夏军大阵,死战突击,吼声如虎!
就是战死了,尸体也仍然坐在具装重骑上,继续突驰前进。
夏军的阵脚,居然被这两百人的金军摆牙喇兵冲乱,军域大受影响。
“凉州军战意不坚。”唐缃摇头道,“将士都不愿效死,兵多也无济于事。”
“没想到,当年被称为西北狼骑的凉州精兵,居然堕落到这种地步啊。”
洛宁冷笑,“堕落是正常的。姨母你看——”
他指着夏军阵营,“他们的盔甲,战马,兵器,都不如金军!”
“大夏军备精良,本来应该冠绝诸国。可是如今,甲马兵仗的质量,北不如金国,西不如吐蕃!”
“军饷呢?听说就连凉州军,也往往领不到军饷和资源!”
“官吏哪怕手中有一点权力,必然用到极致,雁过拔毛,层层克扣,私心之重,触目惊心…”
“反观金军,甲马兵仗全部用最好的,军饷足额发放,赏赐丰厚公平,还能分配战利品,军功够了立刻升迁!”
“从亲王到牛录额真,敢贪污一两军饷,就会被处死,家人还要连坐。徇私舞弊之人,哪怕是件小事,也要立刻严惩,还要累及家人。”
“战场上,一人退,斩什长。一什退,斩百长…”
“金人议论军政大事,往往诸人参与,少数服从多数,当场立断,立刻执行。众人决断的事,主官也不能推翻。”
“反观夏廷,决断大事必然党争。朝中南党、北党、东党三党争斗不已,不问对错,只看立场,党同伐异…”
“如此等等,凉州军怎能不堕落?”
“都是百姓子弟,为谁战?为谁死?是为自己的将领,还是为那些儒道相公?”
“为大夏?大夏真是他们的国?为天子?天子爱惜他们吗?”
“他们没有死战之心,再正常不过。”
洛宁一口气说完,好像出了一口气。
唐缃有点愕然的看着洛宁,“宁儿,你这番牢骚话,倒像个屡试不第、愤世嫉俗的秀才,不像你啊。”
两人说话间,夏军终于崩溃了。
以精兵著称的夏军精锐,居然以两倍的兵力优势,被金军大败!
夏军死伤四千人,剩下的兵马全线败退。
金军死伤只有一千多人。
金军杀声惊天,紧追不舍。
“夏军又败了。”唐缃也忍不住冷笑,“士卒没有死战之心,不败才奇怪。”
“看来,就算是凉州军,也要有三倍兵力优势,才不会败。”
洛宁眼见两军离开原来的战场,顿时冲了过去。
原地剩下了大量的死马、死尸。
夏军只顾逃,金军只顾追,都顾不上打扫战场。
“姨母!”洛宁指着血腥的战场,“我要这些盔甲兵器!还有无主的千里马!你帮我收拾!”
“等到金军回来,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洛宁恨不得大笑三声。这么多军械和战马,足够他装备三千精兵啊。
而且这些东西,都是管制军备,有钱也难买。
得了这些战利品,要省很多事。
“好!”唐缃答应一声,也冲了上来。
金军估计不到半日就会回来。一定要趁着这个空子,拿走战利品!
一个重伤濒死的金军摆牙喇兵拄着长刀用女真语喝骂道:
“混账!这是大金的战利品,你们…”
他的头盔都掉了,露出髡头后丑陋的金钱鼠尾,衬映着满脸横肉和鲜血,显得野蛮凶悍、狰狞无比。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颗脑袋就高高飞起。
洛宁一刀杀了这个金兵,一边剥开他精良的盔甲,一边喊道:
“姨母,请你把受伤濒死的金兵全部杀了,我来脱甲!”
“好!”唐缃嫣然一笑,忽然打出一个毒道手诀。
顿时,一股股灰色的毒雾就散放开来。
唐缃连续打出手诀,那些毒雾犹如活物一般,向数百个受伤的金兵飘过去。
“啊——”
金军伤兵犹如濒死的野兽哀嚎起来,他们已经没有反抗能力,只能被活活毒死。
个个七窍出血,死状凄惨。
“你们别装死!”洛宁对一些装死的夏军士卒道:
“给小爷起来!搬东西!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