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岳不由脸色微沉:“殿下,虽然行宿船上,兵士也是有彻夜值守的吧?可有那一段时间的值守名单?”
燕恒点了点头:“名单我已经拿在手中了,那一段时间值守的兵士也全让人先看管起来了;不过孤瞧着,这些人的嘴全都硬得很……”
哪怕把这些人杀了剐了,燕恒也不会施舍半点仁慈,关键是,这些人一直扛着不开口,而他现在最着急想确定的,就是不知道那唯一一名兵士听到的到底是不是异响,还是根本就是水声?
那些被押着的人不开口,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留城往长州那一截水路人烟不丰,为了防止意外,那一段时间入夜后他们都是歇在船上,船只并没有靠岸,就是有人在那时调包,那么多饷银要运出去,总也要有些痕迹的吧?可是他们一路行来,连董渭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陈岳沉默了片刻,提醒了一句:“船上的那些伙计也全部要扣住,如果没有水手们内应,光是船上的兵士也难成事。”
燕恒神色一凛,立即招手叫了一名侍卫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侍卫转身急走,刚踏出正厅就惊喜地唤了一声:“统领,你回来了!”
燕恒眼睛一亮,抬眸见董渭挟着一只银箱大步进来,连忙站了起来:“老董,辛苦了!”
“幸不辱命!”董渭不及行礼,先把那只银箱放在了正厅的一张方桌上,“托殿下吉运,正好良将军也在回程的途中,倒是让属下正好遇上,赶急把这只银箱拿过来了。”
这就是古代装运饷银的银箱?易长安好奇地走近,仔细查看着那只银箱。
白蜡木质地较硬,银箱制作得很是粗实,除了上下各有两圈元宝纹外,一点也不花哨,跟她原来那个时空五六十年代家家户户当传一样用的大木箱子也没有多大区别。
易长安看了一阵,又上手在各处敲了敲,包括箱底也仔细掰了掰,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端倪,不由沉思起来。
侍卫们都说过,直到入沧州银库的时候,银箱外的封条一直未动,那饷银到底是怎么被调包的呢,难不成之前她的推测有哪里出了错?
见易长安并没有找出头绪,陈岳站在一边细细观察着那只银箱,目光突然一凝,沿着那只箱子后壁板材上的元宝纹慢慢摸索着两回,选择了一处元宝纹伸指一抠。
只听“咔嚓”一声,箱子后壁立即松动,由着陈岳轻松横着将后壁板子沿着卡槽抽了出来;整只银箱竟是用元宝花纹掩藏了精巧的榫卯结构,箱体其实早被人开了后门!
有了这处暗藏的榫卯结构,上头银箱盖子锁得再好,封条贴得再牢,有心人要取银也是如探囊取物般轻轻松松!
燕恒脸色一阵发黑,忍不住冷笑起来:“从户部的银箱开始,直到沧州银库的大火,这一环环的,竟是给孤设了好大的一个局!”
如果不是凑巧存下这么一个银箱,这些运送饷银的银箱全都会随着那场大火烧成飞灰,易长安再是推论,手上没有证据也是徒呼奈何!
这案子,到现在算是有了一大步进展!陈岳立即上前一揖首:“殿下,臣请与易大人即刻出发,沿留城至长州的水路细查!”
户部银箱那边事发地是燕京,这个并不是陈岳管辖的范围,再说了,燕恒只要让人把这只银箱带回去呈到燕皇面前,这一趟差事的罪责就完全能脱掉了。
不过有人处心积虑伸了这么长的手来设计太子,只怕皇上会大发雷霆,朝中要被狠狠肃清一番了!
陈岳拉着易长安沿水路去寻找被调包的饷银,能找到固然是天大的欢喜,就是实在找不到,这一趟差事也算能交得过去,不会因此获罪了。
燕恒见陈岳请命,沉着脸点了点头:“这一头,就劳钰山和长安多多费心了!”
易长安并不知道陈岳早就想到了这么远,直到被他拉着走了出来后,还有些愣怔出神。
陈岳将她一把抱上自己的大黑马,纵马疾驰出去,瞧着一众属下都被自己远远甩到身后了,这才轻轻用下巴摩了摩易长安的发顶:“在想什么呢?一直这么出神。”
易长安其实上马后就回神了,听到他问起,忍不住喟叹一声:“以前只听说过古……木匠师傅手艺好的,整套家具可以不用一个钉子,只用榫卯关节就能做得严丝合缝。
我一直想着光凭着那几样锯子、刨子、凿子,能做出什么花儿来?没想到今天还真是开眼了,刚才那只银箱,我压根儿就看出居然有个榫卯关节!”
“天下间精巧的技艺,无奇不有,你以前……也没走过什么地方,一时没见识到这些也是正常的。”陈岳笑了笑,倒提起了一个心思,“等这件案子办完,我得空就带你四处走走?”
易长安是燕恒提调过来办案的,要是办完案子又回去了,两人又要分离两处了;陈岳这会儿先打了埋伏,想着等手头的事办完后把易长安多留一留,怎么也要让易长安的心思多往自己这边倾一倾才好。
易长安却是听着陈岳说到案子办完的事,一时又想起了这件案子来。
整件案子,确实如太子燕恒所说,从户部出银开始,就一环扣着一环地设计,显见得布局者思维极为周密。
一千人的押银队伍不算少,如果在陆地上宿营的话,是围着银车整编营地的;其中被买通的人很难有什么动作,因为整个营地都是在巡夜兵士的眼皮子底下。
但是上了船就不同了。易长安已经了解过情况,燕恒这次征用的是用于内陆河流行驶的平底船,满载可装万斤;也就是说,加上载人,满打满算,两艘船就能把二十万两饷银装完。
不过为求稳妥和安全,燕恒这一次用了四艘船只,一艘自用,另外三艘分装了那二十万两饷银及各两百名押送银两的兵士。
船上毕竟要看守的范围小,两百名兵士排了班,每班五十人,分四班,各看守三个时辰。
银箱就放在货船舱底,要真是五十人眼睛不眨地守着,怕是一只苍蝇飞进去就能被拍死,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五十人中大部分只是守住了甲板,另外派几人不时下货舱巡视一番,到底只是这么一艘船,空间有限,所以对于货舱里的情况兵士们并不太上心,倒是把更多的精力用在防备外围可能出现的危险上了。
这么一来,只要下货舱巡查的兵士被买通,或者没有巡查到位,水手或是藏在里面的兵士是完全可以偷梁换柱的,关键是换出的那些饷银,他们是怎么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运走的呢?东宫的这些侍卫可不是吃干饭的,而且侍卫统领董渭明显是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