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衙的时候没截住易长安,吃个朝食又被那丫环洒了一身粥,易惟敦骂骂咧咧地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人去滁州府逛街了,估摸着到了官府下值的时候,专门等在了滁州府衙门前。
易长安刚好跟关江一起走了出来,易惟敦立即自来熟地就迎了上去,一脸的笑容亲切,眼睛睃着关江那边:“五弟,我正说这会儿你差不多该下衙了,还真赶上了,这位大人是?”
想不到易惟敦脑子还挺好使的,还会来这一招!易长安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三堂兄怎么过来了?”转头看向关江,“关大人,这位是昨天刚从我本家过来的一位堂兄。”却并不把关江的身份介绍给易惟敦。
易惟敦心里暗恨,面上却愈发堆起了笑容:“原来是关大人,久仰久仰,我正好在外面订了个雅间,关大人可否赏脸——”
关江本就人精似的,一瞧易长安脸上不咸不淡的,不等易惟敦说完就端起官腔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了,本官还有些事体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堂兄弟两人聚旧了。”
易惟敦只能干瞪着眼看着关江走了,转回头睨了易长安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既然关大人走了,那我们还是回去用晡食吧,走吧老五,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易长安眉梢轻轻扬了扬,抬脚先走。
一回到家,易惟敦就大咧咧地往正厅里一坐,把来意说了:“老五啊,不是我说你,你如今多少也算有些许出息了,怎么也不跟族里头报一声?
要不是前些日子我们族人过来这边做生意,凑巧听到你的事,你难不成还打算对族里瞒着掖着?族里对你多年看顾……”
易长安默不出声地啜着茶,任易惟敦一个人说着。
易惟敦故意先拿大帽子来扑一扑人,没想到易长安不接这一茬,顿时自说自话不下去了,躁性子一起,顿时忘记来时族长交待的什么要委婉了,直接就把桌子狠狠一拍:
“易五,你可别忘了当初还是家里供你吃供你穿,还供你去族学读书的,怎么着,你如今才挂了个芝麻大小的官儿就成白眼儿狼了?”
易长安这才放下茶盏,沉着脸盯向易惟敦:“说吧,你这一趟过来,找我这个芝麻大小的官儿有什么事!”
她是久做刑侦的,气势一放出来,冰冷刺人;易惟敦不由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突,想到怀里那封族长的书信,底气又壮了起来:
“这可不是我找你有什么事,是我们易氏的族长找你有事!族长的信你也看了,要是你还认自己是河间易氏的族人,就该好好回报回报族里!
滁州这破地方穷是穷了点,不过产的崖香、乌头还有其他几样药材还算过得去,你在滁州府多少也是个官儿,谁不会卖你几分面子?
族里说了,只要你摞句话,让咱们也插一只脚进去做点买卖,不用你投现银,年底分红就算你一成干股……”
易长安不由冷笑。
她就想着滁州府不过一个年产粮十万石的下府,这边还有什么让易惟敦图的,原来这厮竟然是打着崖香和乌头的主意!
崖香产于太平县一带,产量本就不高,山民们采得来都是由天香阁香药铺子收购的,虽然价格公道,却是独此一家;听说在别的几处小香料产区也是如此,大部分都由天香阁垄断收货了。
天香阁是大燕有名的连锁商号,后头的大老板要是腰杆子不硬,也别想着把商品铺开,更别想着收独货了。
至于乌头,因为乌头有毒,民间小打小碎的官府不管,但凡大批量买卖,就全是官衙办的济药局做主经手的了;每年光乌头的大批买卖,不仅富了当地县衙,更肥了从县衙到府衙甚至燕京的不少人。
光这两种,别人多年做的好好的,且背景深厚,易惟敦上下嘴皮子一碰,斜杠子想插一脚进来,不知道会得罪后头多少关系。这抢人衣食,差不多是跟杀人父母一样的深仇了,易长安自忖自己绝对没有那个谱儿!
何况就是她能找关系通融,在其中分润一二,就凭易惟敦这德行,也绝对不会想着让他来做这生意!
易长安一口就回绝了:“这几样香药和药料背后牵涉何其复杂,三堂兄才说我不过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儿,这里头的浑水可不是我这么个芝麻官能淌的;三堂兄,恕我无能为力!”
易惟敦大老远的巴巴来这一趟,自然是算过这里头的利润有多大的,他在宣州河间打着这个算盘的时候,连怎么跟族长那边分成都讨论过了,这会儿怎么甘心被易长安这么一两句话就打发回去?
心中鄙夷易长安好歹当了个从六品的推官,管着一府的刑狱,却连做点案子拿捏人都不会,易惟敦面上却是一脸包办的自豪,拍了拍自己胸脯:
“这个你放心,这浑水不浑水的,你也别怕,只要你把做这几样生意的那几个商户给我引见过来,再带我去拜会拜会府衙里几位大人就行,剩下的样事不用你操心,我自然会在其中周旋好!”
易长安忍不住冷笑出来:“三堂兄这是真把我当读死书的呆子了!我把人引过来给你搭上线了,剩下的当然样事不用操心,自有你打着我的幌子去做了!”
做成了,易惟敦乐滋滋拿了大头走,做不成或者后头出了事,最后还是她背锅;易惟敦这是想把她当傻子耍呢!
谁说的读书多的人不通经济?他怎么瞧着易长安这心眼子跟那藕节子似的!易惟敦没想到易长安一语就道出了利害,赖着脸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易五你这是说什么,我——”
易长安却径直打断了易惟敦的话:“墨竹,修竹!即刻给我把这话传出去,要有谁敢打着我易梁的名字在外头揽生意,一律给我当骗子抓起来送官!”
易惟敦脸色顿时胀成猪肝,气得瞪着易长安说不出话来;易长安却一拂袖子站起了身:“去问问厨房晡食做好了没有,当了一天的差,我肚子可饿了!”
主仆几个刷刷全走了人,只留下易惟敦一个人干坐在正厅里。
一直候在外面的长随春源连忙蹩了进来,觑着易惟敦那脸色,支吾着问道:“少爷,这强按牛头不喝水,五少爷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看我们这一趟……”
“这油盐不进的易五,大老远的我来都来了,还叫我白跑一趟放空回去?!”易惟敦恨恨地啐了一口,眼珠子转了转,哼了一声,“我就不信没了胡屠夫,我就得吃带毛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