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长安以前一直推说自己的一些才能是从“某本已经找不到的杂书”上看来学来的,直到今天,陈岳才第一次听到她说起侦办案件也是学问的事,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会的那个步法追踪,也是其中之一?”
易长安点点头:“属于痕迹学这一门。”
“什么步法追踪?”夏世忠是行武之人,对这些格外敏感一些。
陈岳看了易长安一眼,见她并不阻止,就把事情说了:“长安可以根据足印的深浅大小,基本判断出那人的一些体征,以前在办案的时候,她这项本事可是帮了大忙!”
听到陈岳这么一说,几名武将顿时好奇起来,撺掇着夏世忠找个盘子盛上厚土,去后面弄一枚足印过来试试。
夏世忠是见过易长安验尸的本事的,虽说当初他为了求得真相,许了易长安剖尸,但是看到自己妹妹的遗体被分割成零碎,心理上还是极其内疚。
难得的是易长安验完尸后,竟然仔细将夏颐莲被切割下来的遗体一样样又装了上去,还仔细缝合了,后来穿上寿衣装敛时,他的爹娘都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只这一点,夏世忠就颇为心服易长安,见兄弟们起哄,也有心给易长安搭桥,招手就把身边的一名亲兵叫了上来:“你去随便找个人弄一枚足印,让易大人给我们现场看看什么是步法追踪。”
亲兵得令去了,小半刻后就端着一只盛了半尺厚土的方木盘子走了过来:“将军,足印弄来了!”
大家齐齐向那只方木盘子看去,见里面才铺的浮土上,宛然有一只大脚印,一看就知道是哪个抠脚大汉留下的。
其中一名武将忍不住就先开了声:“这个我看了也知道,这是个男人的脚印,身高嘛……应该不矮就是了!”
脚长的人,一般身高都会高,武将们对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军中到底还是有不少出色的斥侯呢。
易长安却皱着眉头,伸指探了探那盘子里的浮土,又手势奇怪地比划着丈量了一下,才慢慢说了出来:“不对。这是一个女子的足印,身高大概在五尺上下,身形不胖不瘦,约摸一百一十斤左右。”
几名武将顿时一片哗然:“这怎么可能?易大人你别是故弄玄虚吧?!”
还是夏世忠抬手压了压,才让易长安继续把话说了下去:“此女子行路略有些外八字,很有可能是已经生育过的妇人——”
说到这里,易长安突然顿住了,抬头古怪地看了夏世忠一眼:“而且鞋底留下的花纹是军中惯常穿的军靴,按这只军靴的大小来算,靴子的主人应该是身高五尺七寸上下,体重一百六十余斤。
此人不是军官就是骑兵,因为靴底有马蹬磨损的痕迹,证明此人经常骑马……咳咳,而这鞋印取于夏将军府上,府上知道我们在这里设宴取乐后,能套着夏将军的靴子留下脚印的女子,大概就是尊夫人了吧?”
可不是?身高五尺七寸上下,体重一百六十余斤的男子,现成的正是夏世忠一个……几名武将轰地笑了起来:“这倒真像是嫂夫人的手笔!”
夏世忠也笑着招手让那名亲兵进去问了,片刻后回转,事实确实如此;原来是夏世忠的夫人听说丈夫在前面请来的客人中有这么个厉害本事,故意套了丈夫的鞋子留下了足印,没想到竟然被人准准地猜了出来!
夏世忠的夫人本来也是一名边关守将的女儿,跟丈夫是在东岭相识成亲的,边塞民风粗犷,夏夫人也不像燕京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妇一样讲究,在东岭的时候就经常整治家宴招待他的这些兄弟们,彼此并不见外。
见自己鼓捣的把戏被易长安识得清清楚楚,夏夫人索性就方方走出来给大家敬了一圈酒。
敬到易长安面前时,见她是个隽秀后生,小身板儿看起来有些文弱,不过眉目间却带着一股英气,夏夫人心下先欢喜了几分,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易大人是哪里人氏?如今年纪几何?家中还有什么人?”
瞧着夏夫人这一副标准的热心媒婆的架势,陈岳一下子黑了脸,正在喝汤的夏世忠连连呛咳,忙唤了夫人一声:“长安已经成家了,你就别瞎操心了;行了行了,你酒也敬了,这里一群男人闹哄哄的你也没意思,赶紧先回去吧。”
夏夫人瞪了自家男人一眼,想到他为着妹子的事劳心了这么些天,今天总算得个放松了,倒也不再多话,体贴地给足了夏世忠面子,回后院去了。
易长安这本事,在几名武将看来简直神乎其技,刚才被夏夫人一打岔,引偏了些话题,这会儿夏夫人走了,就有人继续捡起了刚才的话头问了起来:“长安,你第一次学验尸的时候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易长安记起了那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我的老师……当时站在一张很长的大桌子后面,让我们几个人合力拉开大桌子的抽屉。
结果抽屉一拉开,里面就突然出现一具冻着的尸体,那时真是吓了我们老大一跳……”
“原来长安你也会害怕?我还以为——”夏世忠记起易长安从容不迫验尸的神态举止,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神情一下子就灰败了下来。
几名武将也知道自己提的这话头子不好,连忙硬生生地转了话题:“人生百年,终成黄土。来来,今朝有酒只管醉,我们说那么多做什么,说点开心的事就好!”
夏世忠也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跟几位兄弟慢慢述起话来。
男人喝了酒,说起什么最兴奋?不外乎权势美人。人常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几名武将这一趟回燕京,自是专门去了一趟燕京的销红软玉窝,话题渐渐就荤了起来。
易长安见他们谈得兴起,只好装作要去净手,起身离席了。本来她还特意磨蹭了许久,没想到等她回来时,这话题不仅没过,夏世忠竟然还招了几名女伎入席奏乐助兴。
时已入冬,女伎们身上的衣裳却穿得分外单薄,手边虽然放着乐器,却倚在那几个男人的怀中,纤纤素手为男人们倒酒搛菜殷勤服侍着。
只有一名女伎被陈岳冷脸吓着了,还茫然站在陈岳身边不敢近前。
夏世忠眼角瞄见易长安过来,冲陈岳挤挤眼,猛地伸手一推,将那名女伎直接推了过去。
陈岳尚在不明所以,听到女伎的惊呼,下意识地就伸手接住了人,免得那女伎跌倒,女伎却直接软了骨头般地倚进了陈岳怀里,声音柔媚出水:“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