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胡大杏回门的前一天,陈玉兰借故来到申家,说是因为走亲戚没赶上喜宴,今天特意过来补上喜礼。
来者是客,何况陈玉兰还跟申家沾着亲。申李氏就去热了昨天喜宴剩下的酒菜,让申令行和胡大杏陪着陈玉兰吃饭。
桌子上,陈玉兰有意跟申立行眉来眼去,举着酒杯祝他百年好合,却又满眼情意、眉拢哀愁。
申立行一时没忍住,多喝了几杯,等胡大杏收拾菜碗去厨房的时候,就跟陈玉兰拉拉扯扯了一阵。陈玉兰觑着机会,故意让胡大杏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在她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然后才告辞回家。
胡大杏回门那天,王货郎来了赤河村卖东西,果然看到了胡大杏和申令行在路上拌了嘴,就走到下河村告诉了陈玉兰。
这一带的规矩,是新妇回门之后就要开始做家事了。陈玉兰偷偷来到赤河村,溜到申家附近,见胡大杏果然按着规矩进了厨房打算做饭,就绕到菜园子那边叫开了窗户,故意拿话相激胡大杏,说如果她不信,只管跟着自己过来,她有证据给胡大杏看。
陈玉兰说完这话就拔脚走了,胡大杏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早就背着她跟陈玉兰有了首尾,怄恼之下果然追了出来,却没有想到还有一个王货郎跟在了自己后头……
申令行觉得厨房那边静了好一会儿,哪怕自己趴在窗户边伸长了耳朵,也听不到陈玉兰到底在那边跟易长安说了些什么,正在心焦,厨房的门却突然被打开,吴见友和张东两个一边一个押着陈玉兰走了出来,陈母却捂着脸跌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申令行正在茫茫然不知所措,易长安令张东押着陈玉兰往外走,低低吩咐了吴见友几句,等他快步离开了,这才走过正屋看了这边一眼,沉沉发了话:“都一起过去吧。”
胡二杏只觉得易长安那一眼若有深意,心中顿时急跳,一个箭步就先蹿了出来,想问易长安要去哪里,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陈玉兰指路,一行人绕过村尾,并没有往下河村的方向去,而是转到右边一条岔路上。这条岔路通向两村间的一座大山,村人打柴火的时候就往这山上来。
左岔右拐地走了一段路后,绕过一片树林子,看着一条被大雪覆盖后几乎辨不出的路径上那寥寥三行脚印,其中一行极像姐姐胡大杏的足迹,胡二杏心里陡然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陈玉兰带着人踩着那几行脚印,来到了一处雪地上。脚印在这里已经混乱起来,积雪被压实了一片,即使被人掩饰过了,易长安还是看出了雪地上的拖拽痕迹。
陈玉兰站住了脚,低着头如蚊嘤一般开了口:“就在那边,那边有个小山崖……王货郎连敲她后脑几下,查了她没气了,就把她扔了下去……”
胡二杏几乎是扑过去的。这片山崖她知道,这是山上每年雪化了的时候,冲刷出来的一条崖沟,有人曾经看到过有一窝鬣狗在下面觅食……
易长安一把扯住了胡二杏:“小心地面湿滑!”用力拉住了胡二杏的手,小心地走到了山崖边沿。
山崖不过三米多高,但是崖底一片乱石,还杂乱生长着不少小灌木,让人无从落脚;一名茜红衣裙的女子一动不动蜷缩在一块大石头边,面朝下扑倒在地。
胡二杏立即哭喊起来:“姐!姐!”张着手就想直接跳下去。
易长安连忙拦住了她:“不要鲁莽,你回去找些麻绳来!我下去把她拉上来——”
她觉得下面的情形有些不对,地面的积雪有些凌乱,似乎……想到那个可能,易长安仔细看了看地形,突然将披风解下,把那身官服的袍角往腰间一扎,徒手攀岩而下。
胡二杏忙扑到山崖边,眼睛紧紧盯着易长安,却不敢喊出来,生怕自己胡乱出声会影响了易长安。
易长安身手矫捷地利落跳到了崖底,三两步就赶到了胡大杏旁边,伸手探向她的颈动脉,惊喜地发现还有微弱的跳动,仰头看向胡二杏大喊起来:“快去找人,你姐现在还活着!”
活着?姐姐还活着?!胡二杏连滚带爬地就往回跑:“我去叫人,马上就叫人来!”
很快,里长就带着一群村里的青壮拿着担架麻绳赶了过来,几名猎户攀岩跃下,将胡大杏抬上担架弄了上去;胡二杏连忙招呼着人小心担着胡大杏往家里赶,又央了人赶紧去请大夫过来,倒把易长安抛在了一边。
不过里长早留下来恭敬地迎在了上面,一等易长安上来,就赶紧捧着她的那件灰兔毛的披风拢了过来:“易大人,易大人贵足踏贱地,老朽迎接来迟——”
易长安只是一辆马车进了村,并没有前呼后涌,而且直接就到了当事人的家里,也没有像以前的官员一样先把里长找来。
现在正是年前闲暇的猫冬时节,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大家都不在外面走动,而是缩在家里头烤火扯白话,因此里长直到胡二杏叫唤人了,才知道今天村里来了县衙里的大人,心里顿时老大提着心,生怕易长安会怪罪。
易长安接过披风系上,向里长拱了拱手:“里长不必自责,是本官不想惊动人,如今案情差不多了结了,事涉赤河村里的人,里长也跟我一起过来听听吧。”
留了人在村尾等吴见友,易长安先去了胡家。
大夫已经请了过来,只是胡大杏先是后脑被重击,后被扔下了小山崖,还被冻了一夜一天,虽然求生意识强烈,中途挣扎着做了些自保措施,但是到底时间捱得久了,现在还昏迷不醒。
胡二杏忙着照顾姐姐,易长安带着人索性去了里长家里,过得一阵,姓王的货郎也被吴见友抓捕过来了。
李泰既然当堂说了把这事交给易长安全权负责,易长安也没打算费力不讨好把一干人犯拖回太平县衙再审;直接就在里长家里开了堂。
这案子并不复杂,有了陈玉兰的口供,王货郎没赖两下也开口招认了。
陈玉兰因奸情起意杀人,其心可诛,但是由于受害人胡大杏没死,保辜期间,依着大燕律,易长安只能判了陈玉兰杖五十,流放三千里,因其确实有孕在身,准其生子后再予行刑,王货郎杖八十,流放五千里;陈家和王家的家产罚没一半,判给胡大杏养伤之用。另外,如果保辜期间胡大杏不幸身故,两人的处刑就要改判绞刑。
本来以为这事不会有人发现,胡大杏被扔下山崖后,尸身会被因为严寒而吃不饱肚子的鬣狗很快撕烂,等明年春天雪水一化,剩下的几根骨头更会被冲得无影无踪,影子都找不着。
没想到胡二杏一言不合就去告了官,而即将封印的县衙还立马派了人来查案……
更没想到,易长安居然这么快就理清了线索,直接查了个水落石出,王货郎和陈玉兰两个都煞白了脸,脑中一阵阵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