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纯良回到家里,两位老爷子出门散步去了,书房里亮着灯,叶清雅正在里面练字。
许纯良悄悄溜进去看了一会儿,叶清雅明显因为他的到来受到了一些影响,笔法变得有些凌乱,啐道:“你能不能别打扰我?”
许纯良笑道:“我都没说话,难道呼吸也有错?”
叶清雅道:“你没错,是我修为不够。”她将笔放下,看了看自己刚刚写好的那幅字,皱了皱眉头,准备拿起丢到废纸篓里。
许纯良道:“别扔,送给我。”
叶清雅道:“你就别笑话我了。”
许纯良展开一看,上面用隶书写着从前慢三个字,看了一会儿道:“我觉得这幅字写得不错。”
叶清雅道:“行啦,喜欢就拿去,不过要指出缺点。”
许纯良道:“挺好,这三个字特别有韵味。”
因为叶老留在许家过节,所以许老爷子对想过来探望他的一概宣称自己在巍山岛没回家,高新华前天就打过电话了。
许纯良实事求表示自己对现代诗了解不多,主要是兴趣不大,在他看来中华诗词从古到今呈明显的退化趋势,什么所谓的现代诗他有些接受无能,让叶清雅把这首诗背给自己听听。
许纯良把自己节后去民政局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许纯良吃水不忘挖井人,笑道:“高叔,还是得多亏了您,不是您把我带进长兴,我现在估计还在家待业呢。”
叶清雅淡然一笑,认为他夸赞得不是书法本身,轻声道:“从前慢取之于木心先生的一首诗。”
更何况两家关系本来就很好,许纯良拎着礼物来到高家的时候,高新华和妻子肖楚红正在准备行李,因为老爷子高宏堂留在京城过节,所以他们两口子决定去妹妹家,顺便也和在京城读书的女儿高晓白团聚。
叶清雅不肯,许纯良自己拿起叶清雅的章印上,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叶清雅望着他如获至宝的样子,心中暗忖,不知他能不能懂?
每逢佳节,亲朋之间走动送礼是难免的,许纯良收了不少礼也送出去不少,其中就包括高新华,高新华算得上是他体制中的引路人,如果没有高新华,许纯良应该不可能进入体制。
高新华见到许纯良拎着这么多东西进来,赶紧将他迎进屋:“纯良,你跟我客气什么?我这还没去你家探望你爷爷,伱倒先来了,对了老爷子从巍山岛回来没有?”
许纯良看完,第一次体会到现代诗也能写的如此优雅,也能富含这么深远的含义。
高新华向妻子点了点头,以他们两家的关系也不用太客气。
叶清雅写完,把这首诗也一并送给了他,小声道:“你若是不嫌弃我班门弄斧,一起拿去。”
高新华充满欣慰地望着许纯良道:“我当初就看好你,现在证明我的眼光没错吧,年纪轻轻就正科级了。”他非常清楚自己在许纯良的人生路上只是充当了一段时间引路人的角色,许纯良现在的人脉和实力早已超出了他。
高新华笑道:“也想我们家老爷子,明天下午的火车。”他招呼许纯良坐。
高新华点了点头。
许纯良将手中的礼品递给肖楚红,肖楚红道:“我们都不在家,大闸蟹你还是拿回去吧。”
许纯良道:“带去京城给高爷爷吃也是一样。”
叶清雅从新选了一支笔,选了张信纸写道——从前慢: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许纯良点了点头:“好,回头我裱起来挂在我房间里,别忘了落款。”
高新华给许纯良倒了杯茶,问起许纯良工作上的事情。
许纯良道:“没有,您这是要去京城?”
许纯良道:“想闺女了。”
高新华道:“你小子怎么都不会待业,就你们回春堂的那份家业也够你忙活的。”
提到长兴医院,高新华禁不住叹了口气道:“长兴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幸亏你离开的早。”
“不是赤道资本注资长兴,资金问题得到解决了?” 高新华道:“赤道资本做事的手段比起华年更加强硬,资金方面的问题虽然解决了,可是他们对长兴的人员结构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整,从外面重金聘请了不少的各科专家,基本上主要科室的负责人都换了个遍。”
许纯良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高新华点了点头道:“是好事,可长兴一个好好的公立医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我们这些长兴的老员工希望见到的,你不懂啊。”
许纯良道:“舒远航没受到排挤吧?”
高新华道:“他水平摆在那里,谁敢慢待他?赵飞扬这个人啊,他是根本不顾老员工的利益,现在后台老板往哪里指他就往哪里打。”
许纯良想起前几天和赵飞扬偶遇的情景,叹了口气道:“他也不容易。”
赵飞扬好不容易抱住了华年集团,想不到华年这么快就玩完了,本来济世医疗投资有限公司要是入主长兴,他凭借和乔如龙的关系应该可以得到更大的话语权,可乔如龙因为自身遇到了麻烦不得不放弃对他的支持,甚至将济世转让,这下赵飞扬就成了没娘的孩子,连靠山都没了。
对现在的赵飞扬来说,他只剩下博取资方认同的这条路,如果无法在短时间证明自身的能力,赤道资本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换掉。
身为长兴医院书记的高新华也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现在的长兴正在飞速变化着,变得他都觉得陌生,让他失去了归属感,他开始意识到长兴医院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他们这些所谓长兴医院的老人都将慢慢退出长兴的历史舞台。
长兴的现状令高新华心灰意冷,市里也三令五申,一定要配合资方的工作,在新的时代下必须适应新的管理方式,最初赤道资本介入长兴的时候,高新华还抱着些许的希望,现在那些希望已经彻底湮灭,他明白自己根本无力守护所有人的利益,他只能尽可能守住老长兴人的底线和尊严。
高新华也知道许纯良这次调任民政局的原因是他得罪了新医院的投资方康健集团,是康健集团要将他踢出局。高新华并未点破,只是顺着许纯良的话道:“政府需要引入投资,资本需要得是利益,双方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方才能够达成合作,在大势的面前,个人的利益是微不足道的,赵飞扬就算能够渡过这次的危机,以后还会有危机在等着他,资本一旦认为你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你踢开。”
许纯良点了点头,他听出高新华说的可不仅仅是赵飞扬。
高新华道:“还是体制内的工作好啊,虽然也有勾心斗角,但至少没有资本市场那么野蛮粗暴。”
许纯良笑道:“我倒喜欢野蛮残酷的工作风格。”
高新华道:“你还年轻,前途无量,没必要将精力荒废在这些边边角角的小事上,眼光放长远一点,格局再大一点,等你到达了一定的高度,过去这些困扰你的小事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问题。”
许纯良道:“受教了。”
高新华哈哈笑了起来:“你不用我教,我也教不了你什么,我过去的那套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纯良,你很聪明,领悟能力很强,但是性格太过鲜明。”
许纯良笑道:“高叔嫌我做事太冲动了。”
高新华道:“我也说不清楚,如果你做人四平八稳可能也达不到今日的成就。”
肖楚红这时候走过来,向许纯良道:“纯良,佳佳这次也跟我们一起回京城,她跟你说了没有?”
许纯良摇了摇头:“我这阵子都没见她,我又不是她监护人,去哪里都是她的自由。”姬佳佳最近跟他学了不少的本事,尤其是灵蛇八步有了相当的造诣,许纯良已经不再担心她的人身安全问题了,当然主要原因是兰花门内部达成了和解,潘天化父子已经不再仇视姬佳佳,承认了这位年轻门主的地位。
高新华道:“佳佳这孩子不错的,主要是缺少家庭的关爱,我和你肖姨都特别喜欢她。”
许纯良道:“我当时也奇怪她怎么会听你们的话,这妮子一向桀骜不驯,搞了半天,她不是不服管,而是想让人管。”
高新华不无得意道:“你没当过父亲,这种事情你不懂。”
肖楚红道:“纯良,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许纯良道:“处着,还没确定关系。”他不敢说自己没有,毕竟高新华最初想将他和高晓白往一块撮合来着。
肖楚红道:“我多说一句啊,谈恋爱不能只看女孩是否漂亮,也要看性格和人品,毕竟恋爱跟过日子不一样。”
高新华笑道:“知道多说还说,人家年轻人的感情何时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许纯良笑了起来:“阿姨,您说的我记住了,我也特别看重女孩的性格和人品,所以在感情上格外慎重。”
高新华道:“慎重就对了,尤其是你在体制中工作,这方面要是出了问题,会影响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