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俭和盖衡同时愣住。
盖衡看着她:“素大人……”
胡俭则是缓缓笑了,那是几人坐下说话至今,从未有过的畅快笑意,“答对了,袖手旁观,就是他们的罪。”
“赵思渊和乞丐的死,皆因他们目睹了全过程却无人制止。”
素娆想通了这点后,许多的疑团都迎刃而解,“那和尚呢,你杀他必不是因为他发现死者报了案,难道,那怀孕的妇人被杀时,他也在现场?”
“正是。”
胡俭心情很好,对她有问必答:“我看那和尚神色有异,后来又行迹鬼祟,觉得蹊跷,所以又去了趟现场,在那窗户外面看到了些被人故意抹去的脚印。”
“案发当时,他分明就在窗外,却眼睁睁看着妇人遭难,一尸两命,要不是他离开寺庙,不知所踪,早在四年前他就该死了。”
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善清和尚还俗的缘由了。
心有魔障,不敢事佛。
“那你是怎么发现他回京的?”
素娆得到的消息是他一别京都四年,李程遇害那晚胡俭就准备要杀善清,算起来几乎是善清刚回京,就被他知道了。
“他自己找上门的。”
胡俭嗤笑:“回京后不藏头匿尾,好好躲着,居然跑到京兆府门前晃荡。”
“那开肉铺的刘光呢?他怎么回事?”
“刘光啊……我记得案卷上写的他妻子与人通奸,自缢而亡。”
胡俭杀的每个人他都记得很清楚,不需要怎么回想就知道这人是谁,“他妻子死后,所有人都很可怜他,但他们哪里知道,最该可怜的,是那个女人。”
“愿闻其详。”
“刘光是个赌徒,卖掉祖宅还了赌债后,的确夫妻和睦过了一段日子,可没多久,他又犯了赌瘾。”
胡俭眸光盯着某处,陷入了回忆:“他欠了地下钱庄很多钱,走投无路告诉了妻子,想把赖以为生的肉铺给卖了抵债,妻子不同意,就求到了钱庄老板那儿。”
“那老板是个色胚,趁机凌辱了女人,并以赌债相威胁,不让她外传此事,可不巧的是,办事的时候他家母老虎正好撞见。”
“老板是个惧内的,他早年穷困潦倒,靠着勾引现在的夫人入赘进了这家,根本不敢替女人求情,反而推说是为还赌债,故意勾引于他,那妇人不疑有他,这就有了后来剥衣游街的故事。”
胡俭看着盖衡,皮笑肉不笑的道:“事情闹大了,那女人不堪受辱,自觉有辱家门,遂悬梁而死。”
“可你们知道吗?”
“那件事,是刘光和赌坊老板一早就商量好的……她拼尽性命,以为自己有负于刘光,熟知一切都是阴谋。”
“怎么会这样……”
盖衡难以置信,“那衙门去查的时候……”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他忽然想起和素娆的对话,脸色忽青忽白,胡俭一看他这模样就笑了,“想起来了?她是自尽啊。”
“一个有失妇德,与人通奸的娼妇自杀了,谁会去细究其中的缘由,他们恨不能朝她身上吐口水,把她吊起来鞭尸,极尽一起恶毒的手段羞辱她,让她死了也不得安生。”
胡俭一字一句像刀子,毫不留情的戳在盖衡的心上。
盖衡下意识抓紧衣裳,手背上青筋鼓动,“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些消息沸反盈天,有人故意推手,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要想查,总能查到的。”
“你既然查的清楚,为何不报衙门?”
盖衡又问。
胡俭对上他的视线,嗤笑道:“报给衙门能怎么办?零散的证词会被采纳吗,即便采纳,又能定他什么罪?”
只要刘光和钱庄老板抵死不认,衙门就拿他们没办法。
刘光和赵思渊不一样。
赵思渊纯粹懒得管,而刘光却是暗中推了一把,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发妻……
“杨小姐在常二公子之死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盖衡哑口无言,素娆不想浪费时间,径直问起了另一桩命案。
“那位杨小姐和常氏布庄的大公子常桉定了亲,实际上却和庶出的二公子暗通款曲,两人时常约在寺中幽会。”
“直到那日常桉发觉不对,偷摸跟着弟弟进了寺庙,亲眼看到两人私相授受,大受刺激。”
“常桉接受不了杨家女的背叛,又着实放不下她,为了维护颜面,以两人的私情威胁他弟弟自戕,否则就将此事闹到衙门,让杨家女名誉扫地,无颜苟活。”
“为了她,二公子选择了自戕。”
“那位杨小姐知道一切原委却选择了沉默,甚至帮着常桉掩盖此事,准备按照婚约嫁入常家,可怜那常二公子痴心错付,以为保护了心上人,但那女人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胡俭说罢看向盖衡和素娆两人,“知道为什么杨家女死讯传去后,你们派人去调查他们对此只字未提吗?”
“因为他们怕揭穿这件丑事。”
人已经死了,不能再让她坏了名声,连累家里其他人。
剩下几乎不用素娆去询问,胡俭如数家珍,一件一件的数给他们听,这些人在罪案中看似毫不起眼,实际上都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或是挑拨,或是促成。
无一例外。
他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祠堂中,像是淬了冰,越说到后面越是冷漠,最后甚至维持不住面上的笑意。
等他说完后,祠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盖衡责骂的话在舌尖绕了绕,突然有些难以说出口,这些隐匿在‘凶手’之后的影子经过日光的照晒勾描出轮廓。
有的张牙舞爪,有的安静呆滞。
私欲、嫉妒、怯懦、私心……他们的‘罪行’难以界定,好似‘杀’人,又好似很‘无辜’。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
素娆眸光转了转,擦过摆着数排牌位的香案,落在他手边的那个铜盆里,寻常祭拜上个香就够了。
又不是特定的日子。
像他这样一本正经的烧纸祭扫,摆足架势,倒显得很是违和。
“冒昧问一句,这些纸钱是烧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