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花成云的婚后生活相当和谐。婚后我才发现其实他并不是我先前所认为的温文尔雅的性格弱性子,相反,他在面对我时,稀奇古怪的念头层出不穷,说话也不再一板一眼,我总是说我是被你骗到手的。他笑得更奸诈了。
严冬本来还对我有些微词,在他可怜巴巴叫了声“师娘”之后,不停表达自己怨念的目光终于有所收敛,他说,请你一定要对师傅好。瞧他说的,就像我曾经对他师傅怎么怎么样了,我不就犯过一次错吗?难道犯了错就不能翻身了么?
那天,我闷闷不乐,那是我第一次跟花成云生气。起因是我看见他对另一个姑娘说话,语气温和,笑容柔软,我登时就血气上涌,酸雾弥漫了。我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明明知道他的笑容对别人永远是带着疏离,却还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虽然没有立时冲上去,但是衣服被我抠破了一个小洞。
我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人人都认为花成云还会再娶,娶大还是娶小成为他们的饭后闲谈。王大婶说,闺女,抓紧时间要个娃吧,孩子能抓住一切。
我苦笑,自己怎么就不想要孩子呢?一直以来,有个孩子一直是我藏在内心深处最美好的那个愿望。可是,要孩子也是需要缘分的。回首从前,我没问题,前夫也没问题,可我们迟迟也没有孩子,后来我想,我的孩子定是个有福的,不用承受家庭破裂阴影儿童的困扰。
花成云不跟我吵架,他甚至都不辩驳,等我把怒火全部撒完,理智也回来了。对自己的这种失态,我委实觉得难堪,什么时候他在我心中占了那么多的分量?
见我气鼓鼓的不再说话,花成云走过来蹲在我面前:“你觉得好些了么?刚才说的都对么?”
刚才……好像说了不少的气话,好像还有点重……我理亏却放不下面子,这样道歉的话我妻颜何存?我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他,邪火还未散尽。
他转过身把背冲着我,道:“娘子说的话都对,这次是为夫错了为夫下次一定改。原谅我,好么?”
我缓缓把头转过来,伸手拍拍他的背,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背娘子啊。”他回答的理直气壮:“为夫做错了事,罚为夫背着娘子在院子里绕三圈让娘子出气好么?”
我勾了勾唇角,道:“这主意不错。我就罚你背着我,知道我喊停为止。”
“遵命。”他笑着回过头,晃花了我的眼睛。
他身上的气味干净的很好闻,我趴在他宽宽的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充分忏悔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我轻轻道:“相公?”
“嗯?”
“停下来吧,我不生气了。”
“可我还没走到三圈。”他有些呆。
他又不懂功夫,我真是怕他累到:“我说下来就下来。”
许是我眼中的关心表现的太明显,竟被他看穿,从此以后,每当我生气或是他犯错,他都会使出这一招,每次不到三圈,我就会让他停下……然后他会拉着我的手跟我肩并肩的坐在一起,给我唱歌。
每次我生气,他都不辩驳,默默的等我发完火,才过来负荆请罪。用他的话来说,火上浇油的全是笨蛋。他从来不说我是错的,他说不论你说什么,都对。
以前他说这话的时候我都当做甜言蜜语,听听罢了当不得真。今日一见,方知此言非虚。
直到那次被严冬碰见。他进来时,花成云正背着我满院子的走,嘴里还不住的说着好话。他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眼珠子都快凸出来,见他都快化成我们院子里的石像了,我狠狠的瞪他一眼,他才方觉自己应该非礼勿视,忙弓着身子退了回去。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看见他脸上挂着调侃的笑。
从此,严冬对我的态度好了起来,平日里嘘寒问暖的给足了我这个师娘面子。我暗暗纳闷,怎么他以前不是不待见我欺负他师傅么,怎么又转性了?
花成云喜欢带着我去碧水茶摊喝茶。他说这里的大碗茶味道非常的好。茶摊的老板跟我熟,跟花成云更熟,他总是满面笑容的上来接待我们俩。
我讨厌碧水楼,连带着碧水茶摊一样讨厌着,他们黑心挖走了我那一大笔的私房钱,在我眼里,碧水楼就等同于卑鄙的代名词。但是茶摊老板也帮过我的忙,当着人家的面,我不好拆台,只能暗地里拉拉花成云的衣服。
花成云看着我:“不喜欢这里么?”还是他了解我:“你不是也经常来?”
我捏捏拳头,心想那都是被逼的。小声告诉他:“碧水楼的老板以前坑过我,这钱我就是留着挺响也不能让他赚去。”
花成云讶异的看着我,表情挺好笑:“你见过碧水楼老板?他会坑你?应该不会吧?”
我瞪他:“怎么不会?”
他立马改口:“会。”
我叹口气:“碧水楼的老板那么神秘,我怎么有幸能见到他。如果让我见到他,见一次打他一次,打不过也要唾弃他。”
花成云欲再问,一转头看见茶摊老板站在身后,那笑容,都僵硬了,不愧是买卖消息的,看样子站在那儿听的时间不短了。
我摆摆手,对花成云道:“回去再说。”加上一句:“下次绝对不能再来了。”
花成云笑着点头。
茶摊老板一脸要哭的表情,看得我真是一头雾水,我只不过说不再来了而已,怎么就能这么打击他?
事实再一次的证明了,话不能说太满。这不,还没说两天,就碰着了大熊,他一见我,还没寒暄两句就拉着我往碧水茶摊跑。我气恼的坐在桌旁,看茶摊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
奇了怪了,这里的大碗茶真这么好喝?连大熊都对这儿情有独钟,有事没事的就往这儿跑。
大熊说起了他上次带的那些脂粉珠花,塔娜见了很是高兴。看他的样子,塔娜是恢复了正常。
我面带得意的告诉大熊我成亲了。
大熊撇撇嘴说,真是那个小白脸?
我鄙视他,什么小白脸小白脸的,哪个大夫有我家相公英姿非凡?
大熊差点喷茶,呛得他直咳嗽,他一边咳一边说,你你,你这尾巴可是翘到天上去了。
我笑得很欢,就是把天捅个窟窿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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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说,现在笑,将来有你哭的。
我立刻翻脸,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坏的不灵好的灵。
你就这么在乎他?我感觉大熊不怀好意。
是。
大熊忽然一脸激动状抓着我的手说,上次我跟塔娜的事情还真是谢谢你啊。
他把谢谢两个字咬的死紧,我立刻就听出不对味儿了,莫非上次的那点让他家鸡飞狗跳的花花肠子被他发现了?我马上配合着做无知状,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现在可是有夫之妇,将军言行还需注意啊。说完用目光瞟了瞟他抓着我的手。
大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把手收了回去。起身结账,还冲我飞了个眼。
我总觉得他有问题,可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清楚。从来没见过大熊像今天这样火烧屁股似的放下钱就跑,从前他来定州城都是悠哉悠哉的呢。
忽然觉得浑身寒毛直竖,有种感觉让我想把自己缩起来,缩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步。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略带急促的开口:“他来找你做什么?他威胁你了?不放过你?”
急切的声音让我气闷,这个大熊终于算计了我一回,这个男人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实际上斤斤计较的很,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能招来他今日的戏弄,还将军呢,我鄙视他。
少不得把旁边关心我的花成云拉下,心平气和的跟他解释了大熊的种种行为,有在三保证今后看见他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多一个字也不跟他说,花成云才不再生气渐渐恢复常态。
离开茶摊的时候,茶摊老板笑得是志得意满,脸上几乎要开出朵花来。下次再来啊,他挥手相送,我再一次憋气。
卫风明是花成云的师姐。认识卫风明的事,我没有跟花成云说。我想,他总有一天是要知道的,所以不用我来告诉他。
花成云书房里的桌子上总是摆了一摞厚厚的账本,看也看不完的样子。花大婶说花大夫身子弱,每年都会生一场大病,每次都要半年才能好,你嫁过去以后要好好照顾他。成婚后,我看花成云春风得意的紧,没有丝毫的病态,特别是晚上,精力充沛。那些病大约是替人背黑锅被打的吧……
但是王大婶的话时时在我耳边回响,我从桌上拿起一本账簿,想做个贤妻良母为相公分担一些压力,谁知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小字铺天盖地的扑来。我立刻想起罗青青说过的那话,字这东西,密密麻麻,远看像苍蝇,近看像乱飞的苍蝇。果真是有理之极。
细细看来,上面记着玄参、何首乌、黄芪、生地等等一系列我完全看不懂的药材,光记这些药名我就头大,更何况,后面记的账零零散散,再多看两眼就会头疼。我败下阵来,抱歉的冲花成云笑笑甘愿退居二线,为他在一旁添茶磨墨,顺手拿起市面上新出的话本子坐下陪他。
初初嫁来之时,花成云还真把他的全部积蓄搬了出来,献宝般的捧给我,让我哭笑不得。我好说歹说的让他拿了回去,不过对他拥有偌大家产却只住百草堂后院没有家仆小厮很好奇。
花成云笑着说他自己一个人动手做事都习惯了,有了严冬就已经足够了。
严冬在一旁听到师傅的夸奖,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做人要谦虚,虽然对花成云的节俭十分欣赏,但是我觉得教育要趁早,比如说,在这个时候泼严冬的冷水。
我说城西李家有个姑娘,今年十四,已经出落得有模有样的了,我看那孩子对严冬也挺有意思,不如……
严冬大声反驳说,她比我大,不成!
花成云也在敛眉考虑中……
我一扬眉,双手卡腰道:“大点怎么了,女大三抱金砖呢!况且人家只大你一岁!”
严冬哭丧脸。我满意的想,这才符合他那张总对我翻白眼的脸。
花成云看出我在捉弄严冬,笑着叹气说,再等等看吧。然后走了出去。
严冬气愤的挥着小拳头问我:“不是说好了要我自己选么,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摊手:“我哪里说话不算话了,要你自己选是有条件的,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竟然一点消息也没给我,还好意思来问我,你说我们到底是谁说话不算话!”
严冬脸一红:“你不就在百草堂后院吗,自己到前厅看不就知道了么,还来问我……”
“那可不一样!”我把手背在后面,正色道:“若我日日在前厅守着,定州城的百姓都会以为相公娶了我之后变成了妻管严,觉得我在欺负相公,有损相公的威望……”
严冬把嘴一撇,嘟囔道:“本来就是,已经在欺负了……”
轻咳一声:“说什么那?”
严冬没好气的大声道:“什么也没说!”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如果还想自己挑媳妇,就要对我说实话哦。”
严冬皱着眉,好像在思考什么,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师娘,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来说什么该不该说啊,我做出和蔼可亲的笑脸:“说吧,师娘帮你分析分析。”
见我没个正形,严冬的眉头越皱越紧了,他沉吟半晌方道:“师娘,我知道你和那个害师傅下水的姑娘不合。”
“嗯嗯。”我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可是那个姑娘在您和师傅成亲前突然不见了。”
这我也知道,青鸾不是被个贵不可言的老头逼婚了么?
“前些天,她又来百草堂找师傅。”
我心一沉,胸口像是被压了块石头。脑子里千回百转,想不出个头绪,怎么她能摆脱那个老头的纠缠?或者,那个有钱有势的老头就放任她东游西逛么?
见我脸色不好,严冬垂下眼睫继续道:“这两天,她一直来百草堂找师傅。她……虽然害过师傅,但也救过师傅。师傅不能对她报以冷脸,只以礼相待……”严冬道:“还请师娘仔细思量,冷静对之,切不可迁怒于师傅。”
最后一句,他说的颇为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