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一定能胜我”?山寿身躯僵直,满是冰封,只有那被晶莹丝线圈圈捆缚的嘴,勉强开合着。
他双目血红褪去,一双眼睛,在冰层里,闪着光。
唐玄摇头,制止了鬼见愁喷吐火星的举动,望着他的双眼道:“打架这种事,能免则免。实在不行,只有尽力,结果我不知道,但我有唐花”。
山寿道:“妙人,好花!能否给我一把那样的剑,让我带走”?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专注的渴望。
唐玄点头,叹息着。
冰封喀喀碎裂着,随着冰块,山寿的矮小身躯也渐渐的四分五裂。唐玄挥了挥手,鬼见愁顶着火苗,张开了嘴。
赤色的火焰中,山寿笑了:“多,多谢”。
火堆不大,火焰也不猛烈,宛如野营时候的篝火,却有着与阴寒冰封,绝对零度截然相反的热度。
火焰中,不断噼啪轻微爆鸣,山寿满是冰封裂缝的身躯,逐渐消散着。
就在这时,冰封中,突兀穿出一条黑色的丝线,箭矢般射向唐玄。
正在愣愣的望着火堆发呆,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向左侧了侧身子,黑线瞬间洞穿了唐玄的右胸,一个转折之后,又向他脖颈缠绕而来,其势如电。
缩颈藏头,猛然矮身,脚步向左一划,唐玄左掌在地上一撑,一跃而起,扭转身子,面对黑丝,发出一声闷哼。
被洞穿处,前后喷出血剑,激射数米远,鲜血在寒风中,瞬间便染上白霜,尚未落地,就成了青黑色的细长的冰凌。
黑丝并未追击,在空中蜿蜒而过,一扫间,鬼见愁被抽断身子,成了两截;山寿身上的冰层完全被剥离,露出残破的身子;炽烈的阳火,瞬间熄灭。
变化诡异,突兀,尚未等远处之人看清,惊呼,蓦然间,北海尽成紫色。
天际的一圈紫色光环,缩成了小小的一圈,宛如紫色的玉镯般,飞旋在北海上空,猝然而下,一下就将正在与清蛙吐丝角力的黑丝套在其中。
紫色光环似有吸力,一闪之间,便带着那条黑丝飞向半空。
半空中,半边魔雾翻滚,魔气激荡;半边紫雾朦胧,光芒四射。
紫光中,黑气里,似乎各出现一道朦胧的身影,纵横交错着,激斗着。
无声无息,更看不清晰。
唐玄手抚胸口,掌心虚握着唐花,强忍着胸口的刺痛与麻木,紧紧盯着上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眨眼间,一个小时过去了。
天空传来两声奇异的闷哼,声音震的紫光、黑雾潮水般骤退。
声音入耳,北海诸人一阵失神。
紫色手镯与黑丝,对立着,对立着,一个不停发出氤氲浓郁的紫光,一个一端翘着,一端来回游移,像是一条黑色,细细的眼镜蛇。
“东方紫霞,闲的蛋疼,也会插手这五洲之事”?声音摇曳,诡异的黑丝竟然开口说话了。
紫色手镯嗡嗡:“夜摩婉婷,有你的地方,就有我!夜摩婉婷,还不退散”?
“南昆仑一脉,是不是都像你般白痴?你无虫劫,我夜摩婉婷就有么?就是你老爹东方落叶,也没有叫我退散的底气吧”?黑丝轻摇,语气带着轻蔑之意。
“山寿已死,你滞留此地不肯动弹,呵呵,想干什么”?东方紫霞,声音清脆而空蒙。
“既如此,那就打呗”,黑丝下意识的转了转方向,指向唐玄,瞬间又转回对着紫色光环。
紫色光环紫光大盛,也在唐玄所站方向上,停了一停。
唐玄只觉浑身一片冰凉,似乎有两道目光,正在凝注在他身上。这种被扒光了窥伺,一点点的研究的感觉很不好。
唐花高举,挡在身前,旋转如梦。浑身冰凉的感觉这才消散不见。
而天上,紫色光环与黑丝,宛如瞬移般,激撞在一起,原地,尚有紫色,黑色的影子残留。
无声无息,天空刮起了风暴。狂风呼啸,漫天尘埃飞旋。
黑丝,呆滞了一下,砰砰砰,一截、一截爆裂成粉末;紫色光环也在不断倒飞中,寸寸碎裂成漫天挥洒的荧光。
笼罩雾城的迷雾,伴随着黑丝的溃散,参差不齐的如潮水般向天尽头褪去。迷雾外沿,镶嵌的那圈紫色的霞光,也消失不见。
“唉”,上空一片朦胧,那是雾城本来之物,莫名的战斗似已结束,只留下两声意味难明的叹息。
唐花回到丹田,唐玄一屁股坐在地上,皱着眉。唐花旋转中,从贯通伤的肌肉、经络甚至骨骼中缓缓抽离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这些黑气与欧阳难过、山寿的魔气不同,黑的纯粹,黑的发亮,黑的原始。
不断吸收中,以至于让唐花的花叶上,也浸染了这种黑色。
“唐玄,你怎么样了”?蔡姚关切的问。
安雨轩拉着唐玄的一只手,轻轻的把着他的脉搏。
龙笑梅、张自然等人也围拢了过来,当然,还有周正,周雷以及那些神情有些恍惚的雾城卫。
刚才发生的一切,无疑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魔躯山寿,巨人山寿,刀枪不入,吃铁吃人;夜摩婉婷,东方晚霞,那场空中激战;虫劫?那又是什么?
唐玄微笑,缓缓站起身,先是望了眼眼前的那堆灰烬以及灰烬中山寿的残区,又望着周正道:“能送给我一把极光剑吗”?
周正重重点头,将手上那个剑盒递了过来。唐玄默默接过。
周雷皱了皱眉,轻声道:“爹,那可是二级极光剑,价值,价值”。。。
周正狠狠瞪了周雷一眼,对唐玄笑了笑,顺势拍了拍他的手掌:“清理场地,回复北海原貌,周雷,你便在这坐镇指挥吧”。
“跟我来吧”,周正对着唐玄微笑道。
周雷咧嘴应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老爹会把制造困难、万余道工序、年产量不过三五把、等级颇高、价值数亿五洲币、儿子都不给配置的极光剑,就这么给了唐玄。
就因为他救了他们爷俩也数百雾城卫?老爹不是这么没原则的人吧?
唐玄叫了一声鬼见愁,完整无缺的鬼见愁应声飞来。
断成两截,对于他来说虽有耗损,但人前显圣,无疑让鬼见愁倍感精神。呜呜啸叫着,做出一些令人眼花缭乱,不堪入目的姿势。
有人找来个匣子交给唐玄,而众目睽睽之下,鬼见愁终于在众人惊奇,惊异的眼神中,完成了未竟的火化工作。
心满意足的鬼见愁收获了满身的羡慕之后,风骚的回到丝线内。
唐玄拎着山寿的骨灰匣子,将手中的剑盒轻轻放在匣子里,缓缓合拢盖子。
“敬礼”,唐玄在雾城卫感激而崇敬的目光中,在蔡姚的搀扶下,跟随着周正出了北海。一同随行的还有安雨轩、龙笑梅,张自然。
大多数卫士心中,都难以分清这场近乎毁灭了北海的战斗的对与错。或者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立场不同,行事各异。
也仅仅是立场不同而已。
人吃牛,牛吃草,草破土地而自出。是人错了,还是牛错了,还是草错了?
可以有一千种,一万种科学、合理的解释自圆其说,但现在是纪元时代,五洲飘摇,为了活着,为了生存,似乎都没有错。
... ... ...
大德殿内,争论方止,一片烟雾燎绕,众人沉默。。
总令周恒不在,龙呈均这个以卫士为天下三士首;以中洲四极之地为重心,所有资源倾斜的一系列构想,得不到强有力的支持。
萧北寞,宫南起对望一眼,他们虽然贵为洲务高级顾问,但也仅仅是顾问而已,在这个场合上发言,无疑是不合适的。
龙呈均抽着闷烟,眯着眼睛,不断的在众人面上扫视着。尤其是在法务院元首马田原脸上,停留的时间最长,这老小子刚才的不同意见,也是最多。
马田原感受到龙统国的目光,抬头笑了笑,保养的不错的皮肤,乌黑油亮的头发,似乎都在陈述这一件事实:位高权重。
“统国,别光抽烟,吸烟有害健康。来,尝尝这仓洲五岳山的山桃,还有这青玉果,真是不错”,马田原中等身材,微胖,白面,一脸微笑,带着眼镜,举着手中的果子,对龙呈均点头示意。
龙呈均抓起眼前的青玉果,盯着宛如玉石般拳头大小的漂亮果子,良久之后,皱眉道:“青玉果?仓洲?是不是,只有其他洲的东西,才好吃?其他洲的土地才是香甜的?其他洲的月亮才是圆的?我诺大中洲,就没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仓洲这么好,你马田原,怎么不去仓洲住”?
说到此,龙呈均狠狠的将青玉果丢到墙壁上,脸上涌起愤怒的红晕,怒视着马田原。
马田原动作一僵,表情也僵硬了起来,放下青玉果低着头,不说话了。
“我来了”,周正推开大德殿的门,拖着满身轻松的疲惫,大笑着走了进来。来到桌前,随手抓了一个青玉果,放到嘴里大嚼起来。
“怎么了”?周正边吃边问,场中气氛似乎不对。
龙呈均笑了,萧北寞、宫南起笑了。
洲务院元首王崇光笑着道:“周令,刚才大统国还说,青玉果不是洲产的,而是进口的,还气的摔了果子”。
狄青龙是负责末日星球计划的负责人,他笑着抓起了果子吃了起来。入口甘甜,清爽。眯着眼睛吃果子的他,脑中却想起了老伙计张平机,而张平机这个机械科学的大家,此时正在北擎邑奋战着。
龙呈均幽怨的瞪了一眼狄青龙,对这个老小子,他是无可奈何的。虽然狄青龙职务不高,也不涉及到政务、军事,但他所负责的末日星球计划,无疑是生民周围最后一道护城河。
索性,龙呈均也拿起一个果子,笑了笑道:“洲产也好,进口也好,好吃就是硬道理,诸位,争论这么久,还是吃些水果,润润喉吧”。
周正平安到来,使得他心情大好。北海的事情,该圆满结束了吧?
“统国说的是”,负责五大仓具体联络事务、种植、养殖类统筹的元首徐光洲笑着拿起一个果子。望着众人,一口咬下,“好,好吃”。
马田原尴尬的笑了笑,低着头,没敢动。理念要坚持,但吃果子,可却没脸吃果子了。
就在这时,肩头覆盖了一张宽厚的大手,心事重重的马田原抬头,然后便愕然道:“统,统国”?
龙呈均笑容如春风,拍着他的肩头,递过来一枚青玉般的果子,伸到马田原的眼前:“都是为了中洲,你老马,还生我的气”?
王崇光掌管洲务院,向来有元首之首之称,也跟着笑道:“吃吧,老马,想法不同,可以摆开来谈嘛。咋地,以后不吃水果儿了?哈哈”。
马田原手有些颤抖,接过青玉果,似有千斤之重。但五洲既定原则,章法,怎可说改就改?而且改的如此彻底?
元士不满怎么办?商士动荡怎么办?后续资源如何统筹、衔接、调拨、对接?再说了?还有啥家底儿折腾?马田原倍感头疼。
龙呈均大步回到居中座位,表情凝重,右手抚胸,大声道:“天佑,五洲”。
在场诸人,神情一肃,放下手中的果子,同样的姿势,整齐站起:“天佑,五洲”。
良久之后,众人坐下,龙呈均望着右手边的周正道:“周正,情形如何”?
周正仰首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停留在龙呈均的身上,声音低沉,艰涩道:“统国,诸位元首,我还是不说了,请诸位亲自看吧。统国的决策,以及后续中洲未来,还请诸位看过之后,再行评估”。
投影屏摆下,尚未开始回放,诸人手中的通讯器便此起彼伏的尖啸了起来。
这是,最紧急情况才会有的,一级、特急、十万火急的通讯请求!
霎那间,众人忙碌了起来。
大德殿内的诸人,注定经历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