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红楼的老鸨子刚刚盘点完昨日的金光闪闪的收获,尚未来得及从无本万利的迷幻感觉抽离出来,便被门口近乎咆哮的声音惊醒。
“这他妈的谁呀,一大早就跑着来号丧······呸呸呸,瞎几把嚎······”已到中年,徐娘已老的老鸨子骂骂咧咧的走下包绸裹缎的木制楼梯,穿过金碧辉煌尚有奢靡余韵的厅堂,经过各个房间的时候,刻意的压低了声音,生怕扰了早起拼搏弄出阵阵响动的大爷们的兴致。
一路小跑着的来到门口,猛然推开房门。
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让她愣了愣,似乎很久没有感受到这股别样的气息,感觉那么的陌生。
往前一望,对面的凝翠阁残存的灯火在逐渐展露的晨曦中显得那么暗淡,左右四顾,大街空荡荡的。眼角余光一扫,这才发现几乎就在眼皮子底下站着这么一个小人儿,狼狈的小人儿。
稚气的面庞布满了伤痕,脸上是种歇斯底里没心没肺的笑。双手叉腰,头昂的高高的,浑身湿淋淋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若非华服闪闪,头顶金冠,老鸨子早就怒骂赶人了。起码也要喊些狗腿子出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一大早就跑来鸡猫子喊叫的可恶小子。
一股贵气扑面而来,老鸨子不得不压制怒火。将已经上了头,蒙了眼的怒气通过强大的自制力缓缓从眼中,头上又压了下来。
再仔细定睛一看,老鸨子那张冷如寒霜的面孔蓦然在寒霜中解冻,娇笑着赶忙点头哈腰,顺势拦住了小人儿的细嫩胳膊:“我当谁呢,原来王爷驾到。里面请,快,里面请······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你们这些死人,王爷来了都没看到就他妈的知道偷懒,还不赶紧出来迎接王爷!!!”
老鸨子一边将万历皇子往里面亲热拉扯,一面拉长了嗓音开始叫喊起来。超高的分贝让这座颇为壮观的倚红楼震荡了起来。
霎那的寂静之后,从楼下各个房间处奔出十余个仆从打扮的人,他们衣着不整,做狼奔状,好在训练有素,片刻间倚红楼的大厅一改昏黄的暧昧,变得灯火通明。
而楼上的撞击声霎那凝滞之后,似乎是消化了老鸨子的叫喊表达的意思,尚未来得及表达一下对勇猛变疲软的抗议,就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仆从们点亮了灯,捧着熏香炉,拎着鲜花果篮,簇拥着,而万历皇子则在老鸨子的引领下,熟门熟路的来到顶楼最大的雅间。
不多时,酒菜、姑娘们上齐,而老鸨子招乎几声之后,就识趣的出了房,掩上门,后背轻轻的靠在门边,这才感觉到后面的衣衫已然被汗水塌湿,顾不得埋怨这难受的感觉,反而庆幸的不停的用那只尚且白皙的手轻轻的拍着胸口,一脸庆幸的表情。
随后,在惊魂未定的老鸨子的指示下,仆从们下楼开始分别行事,引领着意犹未尽,却各个面露惶惶之色的客人们轻手轻脚的从楼梯两侧而下,不多时,数十衣冠楚楚的客人们如鸟兽散,整条街又变的空空荡荡的了。
不管认识的还是相熟的,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彷佛大家都没有来过一般。
“谢天谢地,还好这位爷今日没有例行查房,否则······”老鸨子两眼翻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几个月没来临幸的三皇子安乐王,怎么一大清早就有此雅兴跑来招技,更想不明白整个盛京城有谁敢把三皇子打成这般模样······
一想到三皇子在这灯红酒绿一条街一本正经,不定时查房时候的场景,老鸨子如做噩梦一般,尽是难堪的回忆。而客人们不管是王公大臣也好还是富商巨贾也罢,拎出来毒打一顿也就罢了,扒光了游街示众这算怎么回事儿。
而正儿八经的清完场之后,三皇子总是斥退众人,开始大模大样的体验生活,我呸,小毛孩子懂得什么叫生活?
别管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怎么不懂生活,可毕竟是日月王朝的天-正统皇帝的三儿子,据说还是比较受宠的儿子,连太子拿他都没辙,你让别人怎么办?
思潮起伏了半晌,刻意叮嘱了仆人们小心伺候着之后,老鸨子怎么也放不下心,亲自在隔壁扒起了墙根儿。
室内,灯火辉煌,更映衬着陈设奢靡,酒菜精美,美人如玉。
尽管这美人们各个顶着黑眼圈,可还是尽职尽责的莺声燕语着,尽量给尊贵的皇子万历营造出一种宾至如归,任君采撷的氛围。
“王爷,您得再罚一杯,奴家这几日可是想的你苦呢······”拉长的尾音,白玉般的肌肤,清纯的面容,口吐芬芳。尽管桃红很难受,下面有些东西正在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可还是表现得楚楚可怜,小鸟依人的模样劝着酒。
没办法,刚从一个大腹便便的巨商闯上爬起来,很多收尾工作并未做的很好,浑身更是散了架般的疼。只希望早点把这小皇子灌醉,好歹出去洗漱一下,虽然职业习惯已经不觉得自己脏,可这难受的感觉总是真实的。
“好,好!”万历小皇子望着桃红那张殷红的俏脸,似乎是因自己到来而娇羞;再凝望那双闪烁着真诚与爱慕的眼神,他心怀就这么的舒畅起来,毫不推据的干了这明显比平时量大的一杯。
桃红完了自是柳绿,柳绿完了还有春花,春花唱罢轮到秋月,秋月完了冬雪登场······
姑娘们带着自己不能说的难受,忍着一夜的辛劳引发的阵阵疲惫,忘情的投入着。
而万里小皇子摸了下桃红的脸蛋儿,一杯;吃了柳绿递过来的一颗拨了皮的葡萄,又一杯;春花的荔枝、秋月的舞蹈、冬雪的清歌,不禁乐的手舞足蹈起来。
不过动作却仅限于调笑几句,摸摸谁的脸蛋儿······这在他看来,已经是人世间至极不要脸的事情了。
可有些心绪,却也总是在这放纵中才得以慢慢抚平。
今天的万里小皇子的表现,让姑娘们在逐渐崩溃中,刮目相看。
不光千杯不醉,甚至连点喝醉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兴致更高。
时间一点点从清晨走到正午,又从正午走到黄昏······
姑娘们饿的受不了还可以偷口吃点东西垫补垫补,可这困与倦,满身的酸疼却早已达到了身体的极限。
桃红呢喃着:“就是杀了我的头,我也······我也要睡觉了。”下面长裙湿润了一片,也不是酒渍还是其他。可她不管不顾的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就这么打起了鼾。
柳绿、春花、秋月、冬雪,加上桃红已然是倚红楼最豪华的阵容号称五朵金花了。
此刻她们东倒西歪的躺着,姿势不甚雅观,可是却睡得很安详,很放心。
是她们知道这个十二岁的孩子无法干出力所不能及的事儿么?还是因为她们太累了。
生活,生活,哪个时代都有生活。不需要去强调,所有人都沉浸其中。
也无需更无法给生活下一个准确的定义,这本也是无法言语道断的真理性工程,光是几句看似很有哲理,细思却毫无用处的屁话是不管用的。
“呼~”万里小皇子小脸喝的红扑扑的,愁怀尽去。
他吃力的将姑娘们一一在床榻上放好,并替她们盖上被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满怀感慨的望着闯上五张娇容,横陈玉体,心中却有股自豪的念头升起:这一天,他又和一群最纯洁,最可爱,最懂自己,最体贴自己的人儿度过了。自己人生的这一天,多么有意义呵。
王朝时代,男权世界,女人如货物一般可怜。
行了,成了谋利、谋权的工具;不行,又成了打压的对象。即便以日月王朝的强盛,对于女人生存、就业而言也是极其受限的。而剥夺了她们靠本钱生活的权力,本身就是一种肆无忌惮的压迫。
“放心,尽管在这上班。我会收拾那些坏人,让他们不敢欺压你们的······”万里小皇子的声音低沉。
只是他的话,却再也没有了听众,就连隔壁的老鸨子也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在日月王朝的盛京,万历小皇子一向是个奇葩存在。
曾有一段时间,太子与永平王联合起来取缔圣经灯红酒绿一条街,其目的不过是使得市场有序化,产业高端化,税收丰富化······可这一英明举措,却换来三皇子的以死抗争。
竟然还大骂太子、永平王虚伪无耻。说什么:有种你先让父皇取缔三宫六院,自己只娶一妻,豪门贵族们都不得纳妾,不得出去乱搞,能做到,我便不反对。
甚至还说,别想着做表面功夫,通过自己的权力和财富背地里搞些什么三宫六院,我会监督你们的······竟还大张旗鼓的组建起了皇室风气纠察院?
若非正统皇帝各打一巴掌及时叫停,还不知道这场风波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这什么谬论?
皇族岂能与平民同日而语?有钱人和穷人怎能相同?
事实怎么了?形式怎么了?我高喊道德的旗号,难道错了?
风流和下流怎么能一样呢?
这场风波,其实也成了太和殿斗殴事件的***。好在三个皇子连同太子公共场合大打出手,这在日月王朝也不过是奇闻,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丑闻。
凭窗远望,万里小皇子望着看似无限的江山,只觉得一阵压抑,似乎这盛京的空气竟是如此的稀薄,以至于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这世界,真他妈的虚伪无耻!”说完,万里小皇子嘴角带着冷笑,咕咚一声栽倒在温软的红毯上。
怡红院彻底寂静了,房间内的金碧辉煌在这寂静中更显得落寞。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昏睡中的万里小皇子出现一道身影,用怜惜的目光望着地毯上扭来扭去的小子。
又过了半晌,身影消失,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熟睡中的万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