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蛋炒饭

“好, 我暂且相信欧阳老将军不会徇私,那文知府大人呢?”

“你胡说什么!”司徒和裕厉声道,这名楼会本就是商会为了讨好文知府而举办的, 这人居然跳出来公然指责文大人, 这是什么话呀这!

江明杰已经豁出去了, 如果输了这次比赛, 他也没有脸再回到鸿运楼:“在座的诸位如果当初参加过知府大人的晚宴的, 想必都会记得当时发生过什么事吧?”台下一片交头接耳,在场的大多数是饮食届的人,即便没有亲身参加也是听说过的, 当时文知府失魂落魄地追着一个女人出去,私底下还被人传为笑谈。只不过之后文知府为官清正, 行事也够稳重, 慢慢地这事才平息了下去。

“传闻年前水灾之时, 文知府曾坠江下落不明,想必大家都不知道, 文知府坠江的原因却正是为了去寻找喜福顺的这位林姑娘。文知府与林姑娘的关系我等不敢妄自揣测,但今日文知府对林姑娘的在意程度,大伙儿也是有目共睹的,文知府今日给林姑娘所打的分数皆是九分以上的高分,还望文知府能给草民一个合理的解释。得罪之处, 请知府大人海涵。”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 江明杰朝着文思明深深地鞠了个躬。

文思明站起身道:“不可否认, 我与这位林姑娘确实是自幼相识, 颇有渊源, 但我今日所给出的这个分数,却并不是因为我的私心, 而是我认为,林姑娘确实是用心做出了极致的美味。”

“其实一道菜好吃与否,评定者并无标准,就好像一个吃不得一点辣的人,你给他送上一盆水煮鱼,他并不会认为是美味,而对于一个无辣不欢的人,不放辣椒的水煮鱼,根本就失去了这一盆菜的灵魂了。但不得不说的是,一个人认为最好吃的东西,永远都是记忆中从小吃到大的味道,自己娘亲做的菜永远都是无法代替的美味。”

“我与林姑娘从小一起长大,她自小就喜爱做菜,永远都是用最虔诚的心去对待她手中的食物,让食物体现出最原本的鲜美滋味,我也从小就吃她做的菜,对于这种用心展现出的食物本味也是记忆深刻。如今林姑娘的厨艺自然是比那时候提高了很多,但做出来的菜还是我最喜欢的食物之本味,我给她高分,自然也不足为奇了。”

江明杰仍是不服:“这么说起来也不需要什么厨师厨艺了,只要把评委们的母亲都叫过来,做出来的必然就是天下第一的美味了?”

“大胆!”司徒和裕气得下颌的几撇胡子都在颤抖。

易杨也很生气,本来是酒楼之间的竞争,虽然他们小动作不断,但都是一些小伎俩成不了大器,他也就算了不去计较,但这次偏偏要把苗头对准林方晓,还好死不死把他最看不得的文思明也扯了进来,当众表演了一番青梅竹马,实在是让他怒火中烧。

“说到底江师傅就是不服鸿运楼的厨艺比不上喜福顺吧,你也不必再扯什么评委是否公允的事了,我就与你们再比一场,随你们鸿运楼是谁上场,全部一起上也没问题,比赛的题目由观众来指定,评委就是在场所有的观众,你看怎么样?但是,输了的一方,从此泰安城就不能再出现这家酒楼的名号!”

饶是江明杰自诩厨艺并不比林方晓差,但他也知道两人不过是伯仲之间,大家都说易大掌柜的厨艺深不可测,但到底好到什么程度,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此时听他这么胸有成竹地一说,赌注又是整整一家酒楼的前程,不由得腿脚发软,呐呐地不敢应声。

台下的观众这时却闹将起来,纷纷鼓动鸿运楼应战,每个人都有当评委的资格啊,这样点评一个大师级人物的厨艺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遇得上的。

鸿运楼今日来参加名楼会的当家人是纪白鸿,他爹纪老爷子早就退居幕后了,此时他却也不敢做主,只好匆匆忙忙地让人把纪老爷子请了过来。

想来纪老爷子当年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弄明白事情原委之后立马拍板:“好,这一站鸿运楼应下了,既然易大掌柜亲自出马,那我老纪说不得也要厚着脸皮献丑了!”

这话连林方晓听了也吓了一跳,她知道鸿运楼的时候,鸿运楼就是纪白鸿在当家,这个纪老爷子不过是每日喝茶听书,提着个鸟笼逛园子的,居然也是一个厨艺高手?

只有一些上了点儿年纪的人频频点头,大叹今日可要大饱口服了,纪老爷子当年创立鸿运楼,也如今日的喜福顺一样,是泰安城的一段传奇,纪老爷子的厨艺,也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只可惜洗手不干已久,几乎都没有什么人记得纪家菜的味道了。

既然鸿运楼应战,那接下来的就是要确定比赛的题目了。

虽然说比赛的题目是由现场观众决定,但众口难调,这么多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恐怕说到深夜也定不下来,司徒和裕脑子一热,干脆提出了一个抛绣球的法子,也就是让一个人背对着观众,把手中的布球随意往后一扔,谁接到了便让谁来出这个题目。

为了公平起见,抛球的这个人在出场前就被蒙住了双眼,特地被人带着转了几圈才站定,以免他认准某一个方向抛出布球,站定之后,一声令下,布球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躲过几个跳起来哄抢的男人,准确无误地落入一个六旬老者手中。

这老者也是一家小饭馆的东家,不过出身贫苦,当年是从一副馄饨担起家的,挨过饿的人对食物特别珍惜,哪怕到现在已经算是小有家业,日常对子女们的教育,也还是“当思一粥一饭,来之不易”。而且他也是个热爱美食之人,生平最大的遗憾便是天下美食多是价格昂贵之物,不能为广大老白姓所享用。

因此,他提出的题目便是,谁能用最便宜的食材做出令最多人满意的食物,谁便是这场比赛最后的赢家。

易杨与纪老爷子两人欣然应战。

纪老爷子挑选的食材是一锅白米饭和一篮鸡蛋,原来他要做的是一道最常见的蛋炒饭,据说要看一个人的厨艺是否高明,不用看什么复杂的菜色,只要让他做一道蛋炒饭便可知道,看来纪老爷子对自己的手艺是有信心得很啊!

只见纪老爷子先把白米饭打散了放在一边,另外拿了一只海碗,打了七八个鸡蛋在里面,左手端碗,右手捏着筷子,手腕发力,筷子头便随之在碗中划着圆圈。

纪老爷子动作越来越快,到最后筷子晃动的影子已经连成了一片,但筷子头始终只在蛋液中搅动,丝毫听不见一丁点儿筷子与碗壁碰撞的声音。

打蛋的同时纪老爷子的帮手早已把铁锅洗得干干净净,铁锅烧热之后下油,双手端起铁锅旋转一周,使锅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沾了油,再把多余的油倒掉。

纪老爷子一边打蛋一边看着油锅的火候,突然左手一翻,满碗的蛋液如同天女散花般撒了出去,全数尽收于烧热的铁锅中,只听“嗤啦”一声大响,热气和香味四溢而出。纪老爷子双手毫不停歇,左手扔掉海碗,另抄起半锅白米饭迅速倾倒入铁锅内,随即右手持铲、左手颠锅,快速地翻炒起来。

只见银白色的饭粒与金黄色的蛋液在锅中翻飞舞动,渐渐融为一体,到最后锅中炒饭边缘的饭粒甚至会自行弹跳起舞,这时纪老爷子抄着铁锅一撩,将做好的蛋炒饭盛入一个大大的白瓷盆中。

这番动作说起来复杂,实际上却是迅捷无比,打蛋、入锅、翻炒、起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台下的观众像是看了一场华美的表演一般。

纪老爷子亲手把饭盆端到桌上:“金裹银蛋炒饭,请诸位看官品鉴。”

有心急的早已跑了上去,但见这米饭粒粒分明,饱满剔透,每一粒米饭的表面都均匀地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金黄色蛋浆,果然是名不虚传的金裹银蛋炒饭,而且浓香四溢,光是这么闻一下就知道是极致的美味。

再看另一边,易杨正气定神闲地把锅中的汤盛入盆中,同时一股幽幽的香味缓缓飘入鼻中,便是蛋炒饭那浓郁的香气也掩盖不住,可是细细分辨,却怎么也闻不出来这香味是出自何种原料。

只觉得这香味纯正无比,让人浑身上下涌起一种极其舒适的感觉,同时又朴实无华,让人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某个寒夜,饥肠辘辘地推开家门时,从厨房里传出的那一股暖暖的饭香。

有人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人:“你看见易大掌柜取了什么食材吗?”

那人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没有。”甚至因为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纪老爷子华丽的动作吸引住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易杨到底做了什么。

只是那一盆缓缓被端到桌上的汤,似乎每离人们近一步,那香味便更浓郁一分,每个人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那盆里究竟有何乾坤。

“神仙汤。”易杨放下汤盆,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