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阑珊阁

林方晓连忙道歉:“对不起。”抬头一看撞着的是一个打扮得干净利落的大婶,虽然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可是脸上还是带着笑的,一看就是个热情的人,“大婶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姑娘你脸色不怎么好呀,莫非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大婶一脸关切地问。

林方晓自打离家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一句暖心的话,感动的眼泪都差点儿下来了,忍不住便一股脑儿把自己的境况都说了出来,自己与家人失散,又遭了劫匪,如今身无分文,只想着找份工作养活自个儿,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艰难。

听得大婶也是一阵唏嘘,关心安慰的话说了一箩筐,两人也就熟络起来,大婶让林方晓喊她方大娘,说是本地人,知道当地有一家大户正在找洗衣裳的婢女,说着便热情地要带林方晓去应征。林方晓心中感激,欢欢喜喜地跟着去了。

却说这方大娘带着林方晓七弯八绕的,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敲开一处不起眼的木门,按说林方晓本不应这么大意地跟着陌生人乱走,只因这方大娘一路嘘寒问暖,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贴心话,说得林方晓心中无比熨帖,恨不得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娘了,又哪里还会有疑于她。

一个小丫头应了门,把方大娘和林方晓迎了进去,林方晓一看这里倒也挺像想象中大户人家的后院的,便也放了心,由着小丫头带着她们到偏房里坐下。小丫头送上两杯热茶,道:“还请大娘和姑娘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管事的出来。”

方大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林姑娘别紧张,先喝口热茶顺顺气。”

林方晓一早只干咽了一个粗面馒头,早就口干得紧,见方大娘也喝茶了,便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虽然觉得味道有点儿怪异,可看到方大娘面不改色的样子,以为这儿的茶大概就是这个滋味,一口气便把一杯茶喝了个干净。

这时一阵香味扑鼻,随着这阵浓烈的脂粉味进来的是一个身着绸子衣裳,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方大娘忙站起来恭敬道:“陈管事。”

陈管事进门略略跟方大娘打过招呼,便拉起林方晓认真察看起来。

林方晓只觉心中十分别扭,这人怎么跟挑牲口似的,甚至让她张开嘴来连牙齿也细细看了,半晌才点点头道:“人长得倒是不错,只可惜这额上一道伤疤,要是破了相可就难办。”

方大娘道:“您看这姑娘皮肤白皙娇嫩,这额上的伤痕也只是浅浅的,只要用您院子里上好的伤药敷上一敷,假以时日,必定不会留下疤痕的。”林方晓心中十分不以为意,只不过是个洗衣裳的丫头,难道破了相洗的衣服便不干净了么?

陈管事不置可否,只瞧着林方晓淡淡地问:“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林方晓,十六岁了。”

“会些什么?”

林方晓有些傻眼,不过就是应征个洗衣丫头,还要会什么?见方大娘不住向自己使眼色,心一横便道:“我会做饭,厨艺还不错,衣服也洗得挺干净的。”

只听站在一旁的小丫头扑哧一笑,陈管事有点不悦地问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懂得多少?”

天哪,这大户人家招个丫头要求还真是高,林方晓索性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都不会。”

陈管事叹了口气:“罢了,看在长得不错的份上,暂且留下来吧,以后好生学学便是了。方大娘请随我来。”只见方大娘一脸喜色,再顾不上坐在旁边的林方晓,乐呵呵地就跟着陈管事进去了。

林方晓看了一眼留在身边的小丫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阑珊阁啊!”

“阑珊阁?”林方晓奇怪地重复,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别扭?不是某个大老爷的宅子吗?

“对啊,这个名字啊,还是咱们泰安城最有名的风流才子欧阳公子给起的呢,取的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境,比那些什么群芳院、风月阁的,可有品位得多了。”

“群芳院、风月阁?”林方晓心中一惊,“难道这里是……”

小丫头没好气地白了林方晓一眼:“自然是青楼了,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地方?”

“那,那我是来洗衣裳的吧?”林方晓怀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问道。

“洗衣裳?谁告诉你的?找个洗衣裳的婢女哪里用得着陈管事亲自出面?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是被方大娘给骗来的吧?方大娘可是咱们这儿的老主顾了,咱们院子里当红的涵雁姑娘、如萱姑娘,可都是她带来的。”

林方晓吓得跳了起来:“明明方大娘就说带我来洗衣裳的。”一边慌忙想要夺路而逃,没想到手足酸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小丫头摇头道:“没用的,你走不了,你喝了茶水里的软筋散,不服解药的话根本就走不到十步之外。”

林方晓抓住小丫头的袖子摇晃道:“小姑娘,你救救我,我是被骗的,我不想卖身啊!”

小丫头道:“瞧你,多大点出息,做姑娘不比洗衣裳好?而且咱们阑珊阁的姑娘啊,还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看看我们的如萱姑娘、涵燕姑娘,哪里会比那些千金大小姐差个一点半点?咱们这儿怎么说也是泰安城数一数二的大院子,往来的可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在这里就算只做个倒茶的小丫头也比在外面强多了,万一被哪个大老爷看中了买回去做个小妾,怎么也不比你为人奴婢好得多?再说了,如果你在外面一不小心沦落到那些下三滥的窑子里,那才是生不如死呢!”

林方晓呆呆地看着小姑娘舌灿莲花,真的是一点都没办法沟通,眼下逃是没办法逃了,只好见步行步,另想法子了。

想到曾经在话本子中看到青楼对付不听话的姑娘的那些手段,有用削的尖尖的竹签子撑着双眼不让睡觉的,有用沾着盐水的皮鞭毒打的,甚至还把灌了春-药的猫放进姑娘的裤裆里,林方晓的心中不寒而栗,不管什么手段,只要她们对自己使上一点,自己肯定就是生不如死了,还是乖乖地听话为好。

到底这里是个有名上等的青楼楚馆,并没有对林方晓使出那下三滥的手段,再加上林方晓合作态度也颇为良好,所以她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只是被人强迫着在一张卖身契上按了手印,二十两银子把自己给卖了,而且连一丝银子的味儿都没闻着。

陈管事命人带她到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住下,给了两套替换的粗布衣裳和一瓶伤药,让她好好的先把头上的伤养好,顺便学学规矩。软筋散的解药也给服了一半,稍微长了点力气,衣食住行可以自己解决,要跑跑跳跳的却还是不能。

林方晓逃跑无望,只得乖乖地让人摆布,就这么在阑珊阁里住了下来。

经过几天的学习规矩,耳濡目染,林方晓深刻地认识到,所谓青楼,可远远不止是一般的风花雪月场所那么简单,人们把青楼当作一种重要的社会活动场所,亲戚来访,朋友聚会,金榜题名,工资浮动,都要到青楼铺张贺喜一番,大概除了结婚和送殡以外,所有活动都可在青楼里进行酬酢。

而那位备受推崇的泰安城第一风流才子欧阳公子,这几日也是频频听到他的风流轶事,知道他不仅是潇洒俊逸、风流多金、文采斐然,而且还善良多情,总之一句话说完,他是全阑珊阁上下所有女性心目中标准的白马王子一枚。

听得多了,林方晓不由得也把心思打到了欧阳公子的身上,自己如果能攀上欧阳公子这根高枝,以他传说中的善良和多情,是不是可以救自己出这个火坑呢?

揣着这样的小心思盼了几日,终于听说欧阳公子上门,林方晓鼓起勇气去找陈管事,她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日买下她的陈管事就是这阑珊阁的老鸨。

林方晓期期艾艾地向陈管事表达了她的想法,没想到陈管事居然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笑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收住,安慰地拍拍林方晓的肩膀道:“芳蕊姑娘,你能有这样的志气是很好的,只不过这欧阳公子这一阵子都是要如萱姑娘作陪的,你还是回去好好练好歌舞,过几日等你□□之时我给你好好办个竞价会,包你一炮而红。”这芳蕊二字,便是林方晓在这阑珊阁的艺名了。

林方晓失望地离开,晃着晃着就走到了厨房。这阑珊阁的厨房也是一流的,丝毫不比大酒楼逊色,林方晓从来就爱厨艺,这几日闲来无事,也爱来厨房看看,自来很少有姑娘做大厨的,是以大厨们见她一个姑娘家,对她也不甚设防,甚至做菜的时候也偶尔让她在旁边看看,只要关键诀窍之处不被她偷了师去就可以了,几天下来林方晓也自觉获益匪浅。

今日招待欧阳公子,大厨们自然是特别上心,据说这欧阳公子在饮食上也特别挑剔,今日特别指出想吃一味葵花斩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