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身世

可惜他们不提却有人偏要提起。

经过了这么些事, 谁也没有心思再在京城呆下去了,收拾好了行李只想着快点离开,临走前却被堵在了客栈房间的门口。

林方晓转过了头不愿意去看易杨的脸:“你还来干什么?”怎么不去陪你的穆小姐啊?后面这句话太酸, 林方晓说不出口。

“穆灵梓已被钦封为高义公主。”

“那很好啊, 恭喜你们了。”公主配王爷的儿子, 天生一对嘛!

易杨苦笑一声:“你总是没有耐性听我把话说完, 高义公主三天后就要被送往突厥和亲了。”

“和亲?”这转折确实有点儿出人意料。

易杨把事情大略的经过说了一通, 林方晓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险些被人陷害,更觉得王府实在是个龙潭虎穴,穆灵梓固然可恨, 但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算了罪有应得了, 林方晓也没有心思再计较什么, 更加迫切地想离开这个让人心烦的地方。

“说完了吗?说完我要走了, 马车在外头等着呢!”林方晓低头不想看他,生怕自己一下不忍心软了心肠留下来, 先前以为他变了心倒是能走得硬气,现在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儿都是为了自己,这心里的气势就下去了大半截。

“还有一件事,我大哥大嫂想见见你。”

“见我?”林方晓心中奇怪,她与他们好像不应该还有什么牵扯吧?

“到屋里说话吧, 我去请伯父伯母过来, 今天怕是走不成了。”易杨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还真的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以前那个没心没肺没有心事, 被骂了就哭,哭完就算的林方晓多好啊, 可惜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洛商君哭得弱不禁风地倚在张睿焓的身旁走了进来,一把抓住林方晓的双手颤颤地喊了声:“妹妹!”

林方晓像摸着了烧红的火炭般飞快地缩回手去,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还是张睿焓沉得住气,等易杨带着林父林母和林方文一起过来坐下,这才缓缓开口:“十六年前,我岳丈洛大人家年仅三岁的小女儿,也就是内人的妹子,不知怎的就走失了,当时洛大人下令搜查整个京城,可怎么也没找着。”

林方晓突然觉得有点儿心烦意乱:“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听。”

“上次王爷寿宴上林姑娘露了一回脸,引起了洛夫人的注意,这些日子仔细查了一查,才知道原来林姑娘就是洛家失踪了多年的小女儿洛商云。”

此言一出,林家几个人都大惊失色,当年一时好心在人伢子手里买了一个小女孩,居然会是洛大人家的千金小姐?

易杨怕林方晓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承受不住,悄悄伸手过去想要握住她的手,没想到被她一把甩开:“真是好笑,你们说是就是的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是这么小一个孩子,当年都还找不到呢,这会儿怎么说找就找着了?”

洛商君拭着眼泪道:“先前也不敢确定,可后来问了妹妹你住在紫竹苑时贴身伺候的丫鬟紫云,她亲眼看到过你背上五瓣花形的红色胎记,却是怎么也假不了的。”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不同的人身上有相同的胎记,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娘,咱们村的水丫头,她身上也有一颗长得像花儿一样的红痣的,对不对?”林方晓摇着娘亲的手,希望她可以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林家父母现在其实已经相信了七八成了:“方晓啊,你爹娘没本事,不能给你一个好出身,害你嫁人都要被嫌弃,现在好了,洛家的小姐,足以风风光光地嫁进王府了,你有个好归宿,爹娘也替你高兴。”

“娘,你们方才还说不会嫌弃我的呢,怎么这才一会儿就要把我推出去了?我才不稀罕呢,当年他们就把我丢了,现在你们也要把我给丢了吗?”

刘氏捶着心口:“乖女儿啊,娘哪里舍得丢了你啊,可是现在你的亲生爹娘寻上门来,我们怎么忍心不让你认祖归宗呢?”

洛商君突然“噗通”一声在林方晓面前跪了下来:“妹妹,这些年爹爹一直在找你,他现在病得起不了身,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你,口口声声说对不起你,求你念着一点生育之恩,回去看一看爹爹吧!”

这一跪把林方晓吓得够呛,她惊得跳了起来,慌忙摆着手道:“你,你不要这样,我,我……”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易杨让大哥把大嫂搀了起来:“她刚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面肯定乱得很,你们也不要逼得太紧,给她点时间好好想想。”

“可是,爹爹已经两天两夜粒米未进,大夫说,说……”洛商君软软靠在张睿焓身上,抽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

洛商君这番过来,确实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自从那次听了娘亲和云嬷嬷的一番话,她的心里就没有安定过,明明是不想去查的,偏偏就是忍不住。

毫无头绪的大海捞针难,锁定了林方晓再一层一层地往上追溯,查起来就容易得多了,查到最后,洛商君自己也是心惊肉跳。

三岁的小女孩,好端端地养在家里,哪能那么容易就走失了呢?可她那个妹子,不但走失了,还走失过两次,第一次运气比较好,遇上了自己现在这个二叔,当天就被送了回去。第二次就离谱了,负责照顾她的丫鬟婆子们报上去小姐不见了的时候,其实已经走失了好多天,因此才延误了寻找的时机,导致怎么也找不着。

虽然最后这些丫鬟婆子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最终都找不到一个活口来查问,但洛商君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人敢凭空做出这样天大的事情来。是否还有幕后的推手,妹子的走失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些洛商君都不敢去深想,甚至爹爹一贯表现出来的毫不知情,她都怀疑是不是在装聋作哑。

就在她艰难地决定要让这件事情烂在心里的时候,突然就传来洛大人病倒的消息,好好儿的一个人,前一天还精神抖擞地上朝,第二日就起不来床了,特地从宫里请了太医,细细一番辨证下来,居然也束手无策,摇头叹息着给出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吧!”

除了概叹人世无常,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满足老人家的愿望了,而洛大人心心念念的,就只是他早年走失了的那儿小女儿,就算是在睡梦之中,也无数次泪流满面地喊着那过世了的原配的名字,喃喃诉说他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女儿的愧疚之情。

“娘,那林方晓既然长得像极了大娘,我们找她过来哄哄爹爹,让爹走得安心一点吧!”洛商君找了个机会小心地向洛夫人提议。

洛夫人警惕地看着洛商君:“我不是让你别再理这个人的吗?你打听出什么来了?”

“没有。”洛商君悄悄地退后一步,第一次觉得与最亲的娘亲居然也是人心隔肚皮,摸不清她心中所想,“我只是不忍心看爹爹如此难过,我想着许她一些好处,让她来说些好听的哄哄爹爹,好歹能让爹爹心里好受一点。”

洛夫人肃然道:“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好好地在病榻前伺候,做足本分也就是了。”

“可是爹爹他……,娘,难道您就忍心让爹爹这样煎熬?”洛商君还是不死心。

“他风光一世,如今有子有女给他送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为这个家呕心沥血,操劳了大半辈子,可到头来他心里惦着的是谁?还不是那个短命的原配李氏,那李氏不过嫁过来两年,只生了一个女儿,能有什么情分,值得他记挂一辈子?”

“还有你和你弟弟,也是他嫡亲的孩儿,可是你看看他,口口声声的还是那个早就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的洛商云,真真叫人心凉,如果你真的把那林什么弄回来,我怕到最后咱们这偌大的家业都会落到那狐媚子的手里也不一定。我苦心经营这许多年,为的还不是你们姐弟俩,如今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从我手里夺过一分一毫去。”

洛商君吃惊地看着娘亲,第一次听到她温柔婉约,最是善体人意的娘亲嘴里说出这样怨愤算计的话语,心中的难过与失望,比刚得知洛商云走失的经过的时候更多上万倍,当时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心惊,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听到这样的话从自己的娘亲口中说出。

她恍恍惚惚地回了王府,魂不守舍的状态引起了张睿焓的注意,他只以为她是忧心于父亲的病症,耐下心来百般劝解,这么一来洛商君的心中更是难过,她知道自己在夫君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可是正是这样完美的自己,为了一己私心,生生阻隔了一个危在旦夕的老人和一个多年飘零在外的孤女的相认,她可以想见,夫君见到这样的一个自己,该是多么的痛心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