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胥、任征、尚子忌局促不安地站在杨枫面前。
“杨大人······”心里一阵阵发虚的成胥嗫嗫嚅嚅,声音掐得细细的,眼睛斜在别的地方,偷偷瞟了瞟杨枫。任征两人更是不堪,惴惴地低垂着头,气息粗重紊乱。
这几人才调平庸,识见鄙陋,抵达大梁后,却俱把一颗战战兢兢的心放回肚里,只当送婚魏国烫手的差使已然顺利完成。几个人身为禁军将领,都是有根底家世的,长居赵都邯郸,公余斗鸡走马,眠花宿柳,何尝经历过风霜征伐劳悴之苦。好容易到了大梁这繁盛的中原大都会,却被一道莫名的军令无端囿在军营中,大是反感不满。尤其先期赶至送信告急的任征两人,早在大梁过了一段逍遥日子,未料使团抵达,回营缴令后就被拘在营里,动弹不得。他们对杨枫畏惧有加,不敢有所异议,便把怨恨发泄在掌令留守的李伦身上。昨日强要入城,不过是借机寻闹罢了。此刻想起杨枫的霹雳雷霆手段,大是不安,蔫头蔫脑地象极了三只瘟鸡。
杨枫神情温文自若,含笑舒缓地道:“几位,听说你们昨日闹着要进城?”
成胥心里一缩,怦怦乱跳,头上沁出了冷汗,勉强挤出一副可怜的笑脸,舌头有点打结道:“杨大人,是,是这样的,闻听嚣魏牟余孽夜袭馆驿,我等,我等心悬公主和雅夫人安全,且护卫职责所在,故······故而急欲进城,非是不遵大人军令······”
杨枫笑了笑,语气愈发和缓,“少原君使人邀约你们了?盈翠居,好地方啊,大梁最有名最奢华的客栈酒楼,我也久闻其名了。”
成胥惧意大盛,急急溜了任征他们一眼,硬着头皮喃喃地道:“是,是,呵,不,我等并没答应······”
悄悄往后缩了缩的任征鼓足了勇气,哆嗦着声音赶紧附和道:“是是,大人,我们只是担心大人亲卫人少,担心有所闪失,才急着进城······欲略尽绵薄之力。”
“不!是我思虑不周了。”杨枫朗朗一笑道,“你们几位都是使臣属官,尤其成兵卫更是不同,依大王之意,应该算是副使。将你们留在城外军营,确是大大的不妥。”
“大人,不敢,不敢······”成胥的后背凉飕飕的,压抑不住紧张惶乱,陪着笑脸,眼巴巴地看着杨枫。
微闭了一下眼睛,杨枫缓声道:“此次到大梁后,信陵君盛意拳拳,招呼极为周至,显见亟欲通过联姻促两国之好,共抗强秦······你们以为当真是少原君宴客吗?这似他的为人吗?若我所料不差,应是信陵君借少原君名义示好。不愧是无忌公子啊!我们又非不知礼数的野人,怎能拂了他的好意。待会你们几个就去求见少原君赴约吧。记着言谈间多多致上对信陵君的敬意。”
成胥三人松了口气,谄笑着敷衍了几句闲话,躬身告退。
“等一等——”杨枫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止住道,“一身甲胄,未免失礼,换了便服再去。还有,不准带任何兵刃。”
“啊?”成胥等人莫名所以地瞠目而视。
杨枫眼里没了笑意,盯住了成胥,慢慢道:“虽说平安抵达大梁,这趟差使也算交卸了大半。然而明显有人不愿赵魏联姻成功,身在险地,我可不想你们落了有心人的算计,因为争风而惹出什么不堪收拾的事端。”
成胥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喉结上下滚动着,结结巴巴地道:“大人,莫如我等婉言回绝信陵君······嗯不,少原君的好意,即刻回营,免得为,为大人增添麻烦。”
杨枫鼻子里笑了一声,淡淡地道:“没人会要你们的命,倒是我怕闹出事来,你们要了别人的命。是非总为强出头,隐忍着点。”挥了挥手,别过了头不再理他们。
成胥瑟缩着战了一战,和目瞪口呆面如土色的任征、尚子忌对视一眼,拖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挪了出去。
乌果略一踌躇,走近低声道:“公子既有所预见,还让他们去,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杨枫深不可测的目光遥遥盯着成胥三人走远的背影,低沉地道:“弃子!这才是真正的弃子!乌果,晚间替我送一封密函与范增。”舒展了一下身子,站起身来,悠闲地道:“现在,我到绘芳园去。”
早上,石素芳并无演出,绘芳园门口却依然停着好几副车仗。
得了下人的通禀,金老大一溜小跑急迎了出来,笑嘻嘻地躬身施礼,欢声道:“杨大人屈尊枉驾,小人不胜荣宠。大人才气超卓,小人实是衷心钦敬。啊哈,陈子竟先生也在呢。大人请,请。”小心巴结着在前引路。
经过穿堂,来到*。一袭敝旧蓝袍的陈子竟在几个宽袍博带、锦衣罗衫人物的环簇下,如鹤立鸡群,透着股洒脱出尘的飘逸味儿。
看到杨枫,陈子竟含蓄地颔首一笑,缓缓迎上两步,“杨兄来了!”
杨枫微微一怔,只隔了一宿,陈子竟神采气韵大变,举止从容洒脱,目光宁澈深邃,庄静自持中隐隐寓着一种坦荡浩然之气,翩然如高鸣九天之鹤。显而易见,他在精神层面上的修养已突破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异常轻松,毫无拘束地一阵朗声大笑,陈子竟爽然道:“庄生梦中化蝶,还是他本身便是一只蝴蝶,不过做梦才认自己是庄生呢?子竟身为天地逆旅中一匆匆过客,自以为勘破生死得失,万事不萦于怀,死生之大,而无变于己。孰不知乃坐井而观。至昨晚与杨兄一席谈,终得纯任自然之大道,得以自任逍遥,永托况怀,归宿得矣。”
一言甫出,那几个人都是一怔,齐刷刷地看向杨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