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狼王,立马狼头大纛下的头曼敏锐、甚至是直觉地感受到了侧背的威胁,唇角眼尾皆禁不住微微一战,随即稳下,仍旧冷然自持地微眯着双眼,紧盯着前方的血腥厮杀。
右皋林王飞马赶至头曼身侧,火暴暴地大声叫道:“左屠耆王,侧背有变,我带着人下去钳住他。”
头曼铁着脸,佩刀坚定地前指,渗出一抹冷森的狞笑,慢慢自咬得紧绷绷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必!压上去!但得破其大军,区区一路奇兵,尚有何作为!”
“哟嗬嗬——”随了大号角声急骤凄烈地飞扬而起,持旗巨汉奋力辉动狼头大纛,卫护在头曼身周的亲军齐齐举刀纵声狂嗥。一波波草原健儿瞪着血红的眼睛,嗷嗷嘶喊着,潮水汹涌,叠重漫卷,狂暴地横冲直撞,无止歇地向团团结阵的陷阵营冲击。
利箭漫空,千百道流光往来闪泻,层层箭幕交叠着破空尖啸,箭镞在烈阳下灼出无数刺眼的亮泽。匈奴人滔滔扑进、撞击,挣扎着楔入,而后却又是一如既往绝望地在圆阵壁垒前崩塌,散碎,一浪浪不断地重复抵达着永不能抵达触及的终点。在血的载体下,留下一种极度扭曲、翻卷、诡诞的印象,仿佛一切都不是真实,模糊湮没在了一个个黑色的断片、瞬间中。
浸润了的空气里浮荡着冷凝的血腥气,似乎已翳结成了有形质的飘浮物。铁雨钢流中,陷阵营静顿的圆阵始终浑然如一,只是,不住缓慢削薄地内缩。
斗苏脸上一片冷酷的漠然,目光随着各个方向疾冲猛扑的匈奴人转动,弓弦绷响狂鸣,连珠箭流星飙然,寒凛凛如电四面飞攒而出。一抹抹冷电象银河碎崩洒落的星辰,迢迢地便带走一条剽悍的生命。
“箭来!”手再一探鞍侧箭囊,却摸了个空,斗苏回首叫了一声。
“军帅,没了!”身边的一名亲兵右肩带了一箭,低下头呛咳着叫道。
“嗯!”斗苏微微一震,眉峰拧紧了。
两名亲兵跳下马背,迅快地自地上收集起十数支羽箭奉上,掩不住焦虑地道:“军帅,弟兄们的箭矢都不多了,撑持不了多久了······”
斗苏慢慢屈伸右手五指,游目四顾。果然,陷阵营飚射的箭雨渐稀,匈奴人却风一般又激扬起了新一轮更狂野的攻势。
“李浩!”斗苏低低一喟,摸了摸腰间的箭囊,内里整整齐齐插了九支破甲锥,举袖拭去一头一脸的汗,奋然扬声喝道。
“属下在!”一名削瘦结实的年轻人拨转马头,抱拳大声应诺。
斗苏虎目中熠熠冷光灼人,一指前方猎猎飞扬的狼头大纛,严酷地道:“尔敢开路否?”
李浩两眼瞪得彪圆,端正的脸上涌现出决绝悲壮的神色,马上略躬身行一军礼,激奋的声音竟有了几分抖切,“属下为军帅前驱开路!”
斗苏掠过一丝笑意,“好兄弟!”低低一啸,右手一抹,五指扣住亲兵手里三支长箭,几乎是快得目力难及,弓弦接连爆出五记震鸣,殷殷余音连成一线,亲兵手里十四支羽箭转瞬间暴闪离弦,挥刀冲扑在前的十四名匈奴人全倒了。长箭方才出手,斗苏右手反握,拔出插在草地上的长戈,望空一挥。
“弟兄们,帅爷知遇,今朝是吾等效死之时了!”李浩亢声厉吼,先一刹脱出圆阵飞插直前。
一阵厉吼冲决而出,陷阵营的防御圆阵立转成攻击的锐锥阵型,突向招摇的狼头大纛。
双方人马骤合,飚前的李浩血染征袍,右手枪,左手刀,挑翻戮倒七八个胡骑,直撞前百数十步,终于被蜂拥蚁聚的胡骑缚缠住了。
寒着脸随后冲杀的斗苏眼见得冲距飘扬拂荡的狼头大纛不过两百多步,一戈削倒两名胡人,就势在鞍上一压,舒猿臂,款狼腰,扫眼一觑,一点寒星疾愈电闪向着看似绝遥不能及的大纛处飞出。
执掌大纛的匈奴力士体躯高壮魁伟,高出常人足足一头有余,隔远犹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正自迎风挥摇战旗,振烈军心士气,毫无防备,一支二尺八的三棱破甲锥倏地贯脑而入,手一松,硕大的身躯仰后便倒。
“哗!——”匈奴人一阵大哗。数百惊悚的亲卫盾牌林立,严严实实挡护在头曼身前。一名卫士飞抢上重新掌起了大纛。瞬间,胡骑的士气低落了下去。
头曼惊怒交集,浓眉倏竖,目射凶光,握刀喝道:“让开!”勒马立于一侧的右股奴王却分明地发现他太阳穴上鼓凸的青筋突突直跳,手指在微微颤抖。
离了斗苏数十步的伊屠大怒,一刀将一名陷阵营伍长劈倒,不管不顾撞开一路,飞马挥刀直取斗苏。
斗苏大弓横击反勒,弓臂砸断一个胡骑的小臂,弓弦则绞过另一个胡人的咽喉,一缕细细的血箭飞标出数尺高,右手起戈,悍然迎上了伊屠。
“铮——铮——”两声暴鸣,双方硬拼了一记,弯刀荡扬而起,长戈前推,锋刃压向伊屠的右肩颈。伊屠斜左倾身,抖臂弯刀顺势削下。长戈一撇,弯刀落到了空处。
风雷俱发,双方势头都快,乍合即分,两马交错。斗苏拧身返背,下撇的长戈猝然倒旋跳弹,血雨蓬射,夹着风声响起了清脆的骨骼爆裂声。伊屠发出短促尖锐地一声惨号,直挺挺倒撞下马背。
盯着斗苏的头曼锁紧的眉心簌簌抖了几下,眼中的神情很是复杂,脱口赞道:“好壮士!未料中原蛮子里亦有这般悍猛勇士!”鞭梢一指,环顾左右道:“去!招降他,我以王位待之!”
左右七八个通晓中原话的卫士拍马冲出十数步,扯长了嗓子,扬声大叫:“持戈的汉子,左屠耆王以王位招汝,隆礼厚待。尔但肯降顺,便是我匈奴王爷,岂不强胜作一赵国籍籍小将!”
斗苏豁然一声狂笑,舌绽春雷,瞋目暴喝道:“蕞尔蛮夷,安敢妄言!”长戈飞扫,一片哗叫,身周七名匈奴骑士头破胸裂,尸身倒飞落马。座下马就势冲前数步,斗苏长戈一勒反转急拍,齐齐攻扑而上的两名匈奴人一个人头冲天飞起,一个脑袋被砸成肉饼,红白齐出,惨不忍睹。
李浩突兀自一侧不顾命地闯出,脱手标出长枪,搠翻了一条胡人大汉,左手马刀斫倒杀向斗苏的一名胡骑。斗苏的十余名亲卫跟着卷上,夹裹住了恶狼一样扑上的胡骑。
弓开满月,趁隙又是一支破甲锥搭上了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