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月半,朗朗的月色照着大地,溶溶如银似水。晚风轻柔,大地宁静得象进入一个水晶花般的酣梦中,仿佛所有的纷争扰攘都颤颤地溶解在这皎皎的月色里。
好一个月白风清之夜!
杨枫的心却不平静。他正随着汗明掩在街边的暗影里,轻悄地来到一所毫不起眼的宅第外。
“公子,这就是斗苏在邯郸的赁住之处,我们和尉缭都是在这儿见面的。”汗明压低声音道。
向四周扫了几眼,汗明轻轻拍了两下门。
门开了一条缝,两个人闪身而入。杨枫有意略略一顿,灵觉象一张捕捉力很强的撒开的网,四外漫了开去。这一留意间,他心里一震,暗暗点了点头,敏锐的感觉提醒他,宅院的防卫是极严的,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的压迫感。
匆匆穿过看似空落落的大院,进入了大厅,候着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杨枫歉意地笑了笑道:“让诸位久候了。”
尉缭眼里闪过一抹亮光,却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略一拱手,“公子。尉缭幸不辱命,这位是斗苏。”他的手向身边的一个汉子一摆。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长相很一般的汉子,予人的第一印象是个扔到人群里就找不着的主,可是,杨枫一瞬间便嗅到以豪侠著称的斗苏身上的危险气息。
眼睛,那对眼睛里蕴含的完足的神光在他打量杨枫时不经意地闪现了出来;他的身量并不出众,但出于高手间的感应,杨枫体会得到其中密集的力量。斗苏,绝对是个可怕的高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斗苏,能在邯郸见到你,我很高兴。一起努力吧,斗兄弟。”杨枫脸上放着光,坦诚地微笑着伸出手去和斗苏紧紧握了一下手。
斗苏明显地一怔,很是意外地扬起了眉毛,眯缝着眼睛,异样地盯着杨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猛拍了拍尉缭的肩膀:“你说得没错,我不枉走这一趟邯郸。”随即郑重地向杨枫抱拳一礼,使劲地道:“斗苏参见公子。”
尉缭皱了皱眉,扫了他一眼。
杨枫挽住他的双臂,一手搂住他的肩膀,“走,到里面去。”双方都有一种建立起信任的轻快之感。
“事情范增都和你们说了吧?”沉默了一会,杨枫看着尉缭道。
尉缭冷沉着脸道:“此事我并不知情。在这种时候,孝成王还是更信任赵穆。他虽是防着赵穆,但在最重大的事情上,也只信得过赵穆。”唇边漾起鄙夷的笑,“其实,孝成王重用我,是为了故意向赵穆施加压力,在他的心理上,他始终是离不开赵穆的。”
“城外大营如何?”
尉缭冷笑道:“赵俊调回城中,隐隐有监视乐乘之意。城外大营虽以我为主将,但在赵俊领军时,偏副将领调任了一多半王族贵胄,这也是孝成王放心把重兵交托在我这个新进之人手里的原因。”
“掣肘吗?”
尉缭面无表情,傲然一笑道:“他们不中用。”
杨枫默默地想了想道:“让斗苏留在你身边,作你的臂助。”
“不!”尉缭抬起眼睛直视着杨枫,“公子入魏,艰险重重,斗苏应该留在你身边。信陵君一代人杰,公子千万小心。”
杨枫不作声了,那个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影影绰绰不甚明晰的想法又跳了出来,变得非常迫切。他轻轻地道:“我在想,如果把信陵君推上魏王之位,那会怎么样?”
汗明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地道:“果真如此,魏国就能扼截秦国东进之路,而众矢之的也成了魏国了。”
范增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如果信陵君有办法取代安釐王,他早动手了,何至于迟延至今。正因为看到篡位会引发魏国内乱,他自己的贤名丧失,他才迟迟未敢动手。更何况信陵君若登王位,首先要下手只会是赵韩两国,唯此也方有力扼截暴秦东进。”
一向沉冷的尉缭脸色剧变,倒抽了一口凉气,骇然道:“假如动手的不是信陵君的人呢?”
范增奇怪地瞅了尉缭一眼,猛地明白过来,打了个寒颤,叫出声道:“让赵使动手!公子,信陵君力主的赵魏联姻完全是个阴谋,一个他既能篡位,又能名正言顺伐赵的阴谋!······难怪他会泄露《鲁公秘录》的秘密,就是为了引出赵国最强的高手。”
杨枫被大大地震撼了,这就是当世第一流的智者,抽丝剥茧竟能敏锐地洞悉信陵君的奸计。“二十一世纪最宝贵的是什么?人才!”一句很经典的台词突兀从他的脑海里掠过,他不自觉地笑了,“你们都想到了。他有妙计千条,我有一定之规。只要三公主无恙抵魏,信陵君又拿什么胁迫我。我指的把信陵君推上魏王之位,当然不是我要动手,而是造就一个让他们窝里斗的情势,令信陵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事关系重大,必须顺应当时的形势,统筹全局而定。范增,汗明,此次使魏,你们和我一道去吧。”
“公子······”尉缭想说什么,杨枫抬手止住,“这件事情是很难,似乎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但是,希望,在人们一生中就象是一阵来无踪去无影的风,当它来到你身边的时候,只要你稍不留神,它就永远地离你而去了。这是打破七国现有格局,挑开一个全新的世界最好的机会。我一定要尽一切努力达成目的,绝不会在希望尚存时自己先丧失信心。”
伸了个懒腰,矜持地笑了一笑,杨枫缓缓地道:“晚间,内侍前来宣旨,王后韩晶传我明早进宫。看来,她是在找机会为自己培植势力,我是得借机表态要效忠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