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闻言,顿时愣在了那里。朝廷设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事情林觉自然是知道的。此衙门的设立便意味着严正肃方敦孺主持的变法拉开了序幕。经过半年多的酝酿和铺垫以及筹备,轰轰烈烈的变法即将开始。这样的大事,林觉自然不可能不关注。但他并没觉得跟自己有太大关系,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想法去参与其中。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
一旁的江大人和胡大人以及杨秀等人都惊愕的张大嘴巴,两位老大人眼睛里冒着嫉妒之光。果然,状元郎在这里是呆不久的。他的背景太硬了。老师是御史中丞,老丈人是当今王爷。私下里三人讨论过多次,都觉得林觉不会在这里呆的太久,很快便要调离。
人比人当真气死人,自己两人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也没挪窝。人家来了几个月便高升了,这便是命啊。而且这一下子便上调到了炙手可热的变法新衙,还升了六品官,这当然让人羡慕。
更不开心的是,林觉走了便罢,江胡二位大人每个月便没有额外的银子拿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损失。
“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原来是这么一件天大的好消息。真替林大人赶到高兴。”杨秀倒是由衷的为林觉赶到高兴,他对林觉倒是很有一种崇拜之感。为人也单纯的很,并没有什么弯弯绕的心思。
林觉砸吧着嘴对着袁先道说了一句:“那个……袁大人,我可以不去么?”
“噗通!”周围几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个人定是疯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说不去?
“林大人,莫要开玩笑。老夫今晨来此等你一个多时辰,便是因为此事。老夫得回去了,你收拾收拾,可以去条例司衙门报到了,就设在政事堂东院内。”袁先道道。
“没开玩笑,袁大人,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下官不想离开这里。”林觉正色道。
袁先道呆滞的看着林觉道:“林大人,莫要消遣老夫成么?这里……有什么好?诚然,我翰林学士院也不想让你这个状元郎离开,毕竟也是我学士院的骄傲。可是……这是严副相之命,我们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林觉皱眉道:“倘若我不遵调令,最坏是什么结果?”
“……莫开玩笑。”袁先道有些不高兴了,这小子明显是故意消遣自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当然要洋洋自得一番,说一番阴阳怪气的话来讥讽人。
“我说的是真的,难道要我赌咒发誓么?”林觉面色极为郑重。
“这个……林大人倘若真的不愿去的话,却也没什么。毕竟官员任职调动也是要征求同意的。只是……这么好的机会,林大人为何不去?这让人有些想不通。你适才不是说,你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么?怎地现在又不愿意了?”袁先道皱眉道。
“我是说过,但我只是一块砖而已,泥巴怎么能当金子用?我可干不了大事。既然不是强行调动,那么便请袁大人回复严副相公文,就说我才疏学浅,不能胜任。我还在这里呆着便是。”林觉笑道。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当真要拒绝此任命?”袁先道白眼珠子翻上了天。
“那还有假?有劳袁大人去回复了,我是真的这么想的。倘能不去,我当感激不尽。”林觉笑着拱手道。
“你莫不是个傻子哦。”袁先道差点便骂出了口。虽然满腹疑惑,但见林觉态度坚决,却也只好点头道:“既然如此,不能强人所难。老夫照此回复便是。不过,你可不要后悔。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林觉哈哈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下可没后悔药吃。袁大人照此回复便是。”
袁先道愣愣的看了林觉几眼,暗骂一声“神经病”。
众人将袁先道送出院门之外,回过身来,江大人胡大人和杨秀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林觉。林觉笑道:“怎么了各位?”
江大人翻着白眼道:“林大人你适才犯下了大错了,你错失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林觉笑道:“多谢江大人提醒,但是已经迟了。”
胡大人颤颤巍巍的伸手上前要摸林觉的额头,口中道:“莫不是发烧生病了?脑子糊涂了?”
林觉侧首躲开,笑道:“胡大人,林觉才二十岁,脑子可不糊涂。”
江大人和胡大人盯着林觉看了几眼,同时摇头叹息,负手离开。林觉笑着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道:你们哪里知道我的想法。
杨秀一直皱着眉头站在一旁,林觉缓步走到葡萄架下,杨秀也跟到身后。林觉指着葡萄藤的枝蔓道:“杨大人,这葡萄需要修剪枝条的,不然葡萄会结的小而且不好吃。因为养分都被这些疯长的枝蔓给抽走了。你没事的时候要修剪修剪,不让它们疯长。”
杨秀皱着眉头道:“林状元还有心思管葡萄藤的事情?林状元今儿这是推掉了能离开这里的好机会呢。那可是制置三司条例司的职位,你知道朝廷上下有多少人削尖了头想要进去么?进入最低都是六品,而且权力大的惊人。你怎么还拒绝了呢?”
林觉伸手掐了一根葡萄藤的嫩芽在手指尖缠绕着,笑咪咪的道:“杨兄,别人都想去,我便给别人机会呗。这叫成人之美。我拒绝是因为我不想去。我不是别人,别人不是我,你不能拿别人的想法往我身上套。”
“可是……为什么呢?总好过在这里等死吧。这里……有什么好?死气沉沉,每天混吃等死,有什么意思?我们是没机会,而你……有机会却不珍惜,你这算什么?你这是暴殄天物啊林状元。你堂堂一个状元,难道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杨秀激动了起来,眼睛瞪的大大的叫道。
林觉有些惊讶,但他很快便理解了杨秀激动的原因。杨秀虽然表面上恬淡,但他心里自然是不愿意永远呆在这里的。他虽然说过,他还抱有希望。但其实内心里却明白,他是毫无希望的。所以,他看不得有人如此对待降临而来的大好机会。就好像一个贫苦之人看不得富家子弟铺张浪费糟蹋粮食一般。那种感觉是真正的痛惜和愤怒。
“杨兄,莫要激动。人各有志,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你不是我,不知我心里的想法。就像这世上各色各样的人,你不能因为他们跟你不一样,你便去强行要求他们按照你的想法行事。这是尊重,是也不是?”林觉轻声道。
杨秀也自知情绪有些失控,当下拱手道:“对不住,林大人,在下确实过分了。只是我不太明白,以林大人之才,当是做一番事业之人。林大人的《六国论》写的何其精彩,何等的有见地。你这样的人正是可以为国效力建立一番功勋之人,怎能一辈子毁在这样的地方?就算你不愿去条例司为官,最少也要以此为跳板出去再说,怎可就此拒绝?再者,此次严相公方中丞鼓动变法,天下士人欢呼雀跃,都言我大周将会有新生气,新作为。你怎么能不去帮他们?”
林觉笑道:“看来杨兄是很想参与其中的,为什么不早说,或者我适才可以请袁夫子向严大人推荐你去任职啊。”
杨秀咂嘴道:“莫要取笑,我算什么?他们要的是你。我无才无能,他们才不会要。”
林觉呵呵笑道:“杨兄,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这件事已然如此了,便不要介意了。难道杨兄不希望我在这里么?我感觉我和杨兄还是处的蛮愉快的,杨兄不这么认为么?”
杨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好了好了,不要谈这个话题了。杨兄去拿把剪刀来,我来修剪修剪葡萄架枝叶。不然秋来没好葡萄吃了。”林觉转头看着郁郁葱葱的葡萄枝叶道。
杨秀叹息一声,跺了跺脚,只得回公房去取剪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