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浪沙驰道建于秦朝,千百年来,历经数个朝代依旧在使用。历朝历代也进行过不断的休整和拓宽,希望这处交通要道更为便捷和通畅。但是受限于地形,却只能做小小的修补。故而这条驰道平坦有余却宽阔不足。最宽处可并行八车,宽达十余丈。但最窄初却只能容两车并行,七八匹马儿便挤得满满当当。
驰道西入口处是最宽阔的地方,但也仅仅能容三十余骑并列。这种地形看似对骑兵不利,但对于人数众多的教匪则更为不利,因为他们被迫只能以较少的人数和骑兵对战,并不能发挥他们人数众多的优势。一旦正面和骑兵对敌,其结果可想而知。
骑兵的长刀居高临下起落挥砍,战马毫无顾忌的往人堆里冲。后方骑兵的弓弩毒蛇般的朝着人群施射,几乎一瞬之间,教匪们便已经从心理和局面上崩盘。绷紧了这么久,勉强靠着强力和最后一丝对所谓圣公的信仰所维系的神经,在此刻彻底断了。面对着官兵骑兵的无情杀戮,一场大溃败开始了。
近万教匪挤在狭长的驰道上,前面往后逃,后面的被驱赶着往前冲,他们像是一群绵羊一般的挤成一团。有人摔倒了,然后便被无数双脚活活的踩死。但这混乱的情形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那便是:逃!
无论前方后方,驰道上万名教匪开始沿着驰道往东出口逃窜。他们抱着头,鬼哭狼嚎,像是一群被虎狼追赶的羚羊,一门心思的逃跑,根本不顾及其他。他们丢了手中的兵器,扔了简易的盾牌,扯了榔槺的让人行动不便的黑袍。凡是影响他们跑路的东西,他们统统都丢个干净。甚至包括前面跑的慢的人,他们都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许多教匪便是被旁人推挤摔下路旁的荆棘丛和泥沼地里。被刺的鲜血淋漓,被泥沼陷没而死。
孟祥一开始还试图阻止这种溃败的趋势,但很快他便发现根本无法阻止了。于是他只能被人群裹挟着往后逃。他骑着马儿,夹在人群中飞奔,马撞倒了许多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后面的人踩死。此时此刻,孟祥却也顾不得这些了。
后方,郭昆带着骑兵一路追杀进来,很多教匪跪地投降,被后面跟进的步兵俘虏。一直追杀出两三里地,见天色昏暗了下来,博浪沙中四野茫茫,郭昆倒也不敢再深入进去。谁知道后面有没有教匪的埋伏,虽然看起来似乎不像,但是天色转黑,马儿已经难辨路径,这样追杀是极其危险的。况且此战的目的只是赶走教匪,对林觉等人进行施救,目的已经达到,更不必冒险穷追了。
于是郭昆下令停止追击,原地整顿兵马,待教匪撤去,展开搜索救援行动。
即便追兵已停,但琢突狼奔的教匪们岂敢有片刻停留,他们依旧朝东边入口狂奔不止。人的潜能是无限的,虽然这群教匪自从两天前便没吃过一顿饱饭,又遭受了无情的杀戮,心理上经受了极大的折磨和惊恐,但此刻他们依旧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从驰道西边入口到东边入口距离六里多,他们一刻也没停留,一路狂奔而走,显示了超强的耐力。仅仅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便已经接近了东边的入口。只要冲出这里,便是平畴之地,可四散而逃,逃生的几率便大大的增加了。
暮色已起,四野一片黑乎乎看不清楚,跑的最快的一群人甚至没有注意到路上的那一堆小山般黑乎乎的杂树堆,几十人闷头扎进了树枝里,撞得鼻青脸肿,刺的满身是血。
“怎么回事,怎地这里堵住了?”教众们一个急刹车站定,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座将整个道路堵住的几丈高的小山一般的杂树堆。
“不知道啊,谁干的?”别人也是大眼瞪小眼。
“前面的,愣着作甚,爬过去啊,那不过是树枝堆起来的罢了。快爬啊,站着等死啊。”后方拥堵而来的教匪们大声叫骂着。
“对啊,爬过去啊,快爬。”前方教匪恍然大悟,纷纷开始往树山上攀爬。虽然这杂树堆成的小山中夹杂着大量的荆棘,杂乱的树枝,刺的人鲜血淋漓,但此时此刻,这些算得了什么?命才是最重要的,皮肉之伤根本不算什么。
一群教匪开始往杂树顶端爬去,密密麻麻的像是一群蝼蚁。这杂树小山并不难爬,很快便有人爬上了顶端。但他们来不及高兴,因为他们看到了在那边道路上高高低低站着一群人,前面几人,手中攥着几只火把。火把的光亮被杂树小山遮挡住了,所以适才根本不知道对面有人。
“点火。”有人沉声喝道。
几名手持火把的黑影窜上前来,来到柴山之下,手中火把沿着边缘一路引燃,但听的哔哔啵啵火星四射,明亮的火焰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烧了起来。几乎只在几息之间,下方的树木尽数点燃,形成了一道火墙。
爬到顶端的教匪连滚带爬的滚了下来,大声叫道:“对面有人,起火了,快往后撤。”
众人也看到了杂树山背面烧起的火光,纷纷往后退去。只片刻时间,那火光便已经蹿升到了杂树小山的顶端。浓烟夹杂着火头蹿升起来,空气中还有一股刺鼻的像是火药的味道。整个杂树堆积的超大型柴禾堆在盏茶时间里边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正是林觉最终决定的拦阻手段,用火堆阻挡住对方逃跑的路径,这是最为因地制宜的办法。这火堆一定要大,烧的要猛烈,所以需要堆满整个驰道,堆得跟小山一般。一百多人几乎一直没有停歇的砍伐树木,堆积在驰道上。林觉带着十几人专门收集的是干草和枯柴,捆了十几个干柴草捆,用来点燃湿树和藤蔓。
为了增加火力的迅猛,林觉将所有的火药囊全部戳破,将火药全部倾倒出来洒在柴草上。故而,当火把点起时,火药助燃更加迅猛的起火,也能更快的点燃其他的树枝。
倘若有人质疑湿树无法燃烧的话,那便是缺少了生活常识。事实上,就算是刚刚砍伐下来的杂树,只要下方助燃之物足够,火力足够迅猛,便能很快的将水分蒸发,成为干柴。这便是为何会发生森林大火的原因。虽然那些都是活着的树木,但在大火炙烤下一样会烧成漫天火势。这里砍伐的杂树只有胳膊粗细,更容易在短时间内炙干,然后迅猛燃烧。
林觉不惜将火药倾倒在干柴上增加火焰之威,便是为了快速的将这些砍伐下来的杂树引燃。事实证明,大火比想象的还要猛烈,整个火堆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成了一座爆燃的火山。
大火迅猛的燃烧着,周围的空气迅速的被席卷,生出一股怪异的热风。淡红色的火焰蹿升十几丈高,照得天地透亮,数十步之内都已经无法站人。
爆裂的火焰在暮色的幽暗之中飞舞,在空中像火龙一般的扭动,发出巨大的呼啸之声。这景象给人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慌感,让人无所适从,胆战心惊。
所有的教匪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们的身上被烤的炙热,但他们的心却如坠冰窖,一片冰凉。
孟祥骑在马上夹杂在教众之间往东出口奔逃,虽有坐骑,但人群拥挤杂沓,反而没有跑到前面。在距离出口里许之处的弯道上,拥堵于此的教众让所有人都寸步难行。
“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孟祥高声喝道。
“孟首教,前面起火了,有人在前面点了一把大火,将路全部封住了。完了,大伙儿都出不去了。”有人慌张的叫道。
“胡说,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放火?”孟祥心中吃惊,口中说着话伸着脖子朝前面张望。远处,大火正在升腾,只片刻时间,孟祥便看到了撩天的火焰和将天空都照的发红的景象。哔哔啵啵的火苗燃烧爆裂的声音,夹在热腾腾的空气之中吹了过来,虽相隔甚远,依旧能感到一阵的火烫。
孟祥心中一凉,意识到事有蹊跷。怎么会在这里起了大火封了后路?极大的可能是官兵所为,这是要封死退路,将自己这些人全部歼灭在这里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啊,我还不想死啊。”
“我也不想死啊,我还没成亲呢。我死了,我家里便绝后了啊。”
“天杀的啊,我怎么这么蠢啊,怎地便到这里来打仗了啊。以前日子虽辛苦些,可是也不至于送命啊。现在可好,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周围的教众一片哭嚎之声。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人都醒悟了过来,开始后悔,开始痛骂自己愚蠢,开始怀念以前平静的生活。然而,这一切似乎也迟了些。
孟祥皱眉怒骂道:“哭什么哭?一群废物。为圣公尽忠而死,难道不是你们发过的誓么?再说了,也未必便死。告诉前面的人,冲过大火便是。本人这便请圣公降临,赐予你们避火之身,保证你们安然无恙。冲过去,快!”
所有人都看着孟祥,像看着一个白痴一般。到这个时候,这家伙还在骗人。当真可恶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