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轩肯定能看破这条计,但他又能如何对付?阿史那钵古只消不宣而战,直接向仆固部攻来,五德营就不能置身事外。这才是仆固部迫在眉睫的危机,比先前思然可汗被共和军挟持更要危险百倍。究竟要如何破解?
现在,是该动用狼旗军的时候了。在黑暗中,赫连突利默默地笑了起来。
狼旗军,是西原西北一带活动的一个神秘的小部落。虽然就在阿史那部周围活动,却从来不与阿史那部联系,即使偶尔相遇,那些人总是沉默不语,转身便走,因此阿史那部对他们也根本没有在意。
西原这一类少则十余,多则百来人的小部落其实有不少,有些是因为与族中长老发生了矛盾后分了出来,有些则是遭到攻击后的残余。这么小的部落当然不能长存,日久之下不是被人消灭,就是自生自灭,融入其它部族中,因此阿史那部上下谁也不把他们当一回事。只是谁也不知道,狼旗军其实是赫连突利在七年前亲手选拔的一支精锐。从成立的第一天起,赫连突利就告诉他们,这一生必须生活在黑暗之中,告别所有的一切,因此就算思然可汗,都不知道自己属下还有这样一拔人马。
赫连突利训练这支人马,本来就是对付阿史那钵古的。赫连突利目光如炬,心知定义可汗这个族弟才是自己真正的大敌,但此人乖觉之极,从不落单,因此这几年来狼旗军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而现在薛庭轩要和阿史那钵古结为翁婿,势必会去迎亲,在此时动手,运气好的话甚至能一举两得,连同钵古一起干掉。
在赫连突利脑海中已勾勒出行动的各个步骤了。薛庭轩和阿史那钵古这两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可是对于狼旗军这支早在薛庭轩来到西原之前就已存在的势力,他们谁也不会起疑的。事成之后,再放出风声,说狼旗军其实是阿昌部的一个分支。阿昌部当初的族长哈拉虎曾被称为“西原第一勇者”,性情暴躁无谋,结果中了五德营的圈套,举族被灭,而最终屠灭他们的正是仆固部。这样,仆固部就可以解脱嫌疑了。
黑暗中,赫边突利默默地笑了起来。
* * *
“薛元帅!”
当薛庭轩带着金枪班从城头走过时,看到他的人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欢呼起来。虽然陈老将军在这一战中去世,但薛元帅的战功使得人们有了比陈忠在世时更强百倍的信心。每个人都觉得,只消有薛庭轩在,楚都城就能屹立不倒。
薛庭轩微笑示意,在金枪班簇拥下进入了帅府。帅府中诸将早已守候,见薛庭轩进来,全都齐齐站立,高声道:“薛元帅!”
艰苦卓绝的一战终于胜利了。这一战,五德营损失了近千人,更失去了陈忠、文士成、尚明封、罗兆玄诸将,依附于楚都城的四部损失更惨重,兵马几乎失去了一半。不过同时,五德营又得到了千余降兵,所以从兵力上损失并不大,更何况这一战使得楚都城火枪骑这支亘古未有的奇兵名震天下,西原各部更是奉若神明,四部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在共和军大溃败后的几天内,许多小部落生怕得罪了这支连中原皇帝的大兵都能打败的军队,因此那几天前来向五德营献礼修好的部落首领络绎不绝。到现在,总算可以清静下来了,楚都城的一切也该重新步入正轨。
薛庭轩扫视了一下帅府诸将。五德营廉字营统领文士成战死,新提拔上来的将领名叫李越辰,在新晋将领中亦属智将。而扶兰、亦思哈、兀立麻和脱克兹四部首领更是直接厕身诸将之中,已算五德营嫡系将领了。薛庭轩微微笑了笑,道:“诸位,请坐。”
一干人刚坐下,脱克兹部的族长安多便大声道:“薛元帅,您马上就要大婚了,先恭喜您啊。”脱克兹部的族长原是他堂兄撒林。因为在共和军袭来之时,撒林不愿与五德营共进退,而安多这人颇有野心,薛庭轩撺掇他杀了撒林自立。在安多看来,自己为脱克兹部立下奇功,使脱克兹部和五德营的关系亦进了一层,大为自得。他这般一说,四部中另三部族长亦争相道贺。
薛庭轩微笑首答礼道:“多谢诸位大人。”
寒暄了一阵,接下来便是正事。这会议其实是分派战利品,因为西原铁匠极少,平时用的东西连缝衣针都要从中原输来,铁器甚是贵重。此次共和军溃败,辎重武器弃下不计其数,四部能得到的也有不少。薛庭轩倒不小气,给四部的战利品也很是丰厚。
待会议结束,只有苑可珍与司徒郁两人留了下来。现在的五德营武将远多于文臣,这两人的地位现在更加重要。待众人一走,苑可珍已急不可耐地说:“薛帅,阿史那部已让你去迎亲了,你该怎么应付?”
阿史那部定会以保护为名,要求在五德营驻军。这才是薛庭轩今天要商议的正事。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将来只怕不堪收拾。苑可珍和司徒郁二人都是多智之人,这一点早已看清,苑可珍更是在当初定下结亲之议时就已提出这一点,但薛庭轩一直没有回答。可是到了现在,这个问题再不能回避了,苑可珍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对付过去。
薛庭轩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苑先生,司徒先生,你们说,如何回答为好?”
司徒郁犹豫了一下,道:“薛帅,我想,是不是向阿史那部提出,楚都城城小地狭,不堪养兵……”
苑可珍叹了口气:“司徒兄,他们也猜到会有这一点,说一切给养都由他们自己承担,只为保护好忽兰格格。”
司徒郁刚从四部巡视回来。听得苑可珍这样说,他也不禁无语。那阿史那钵古是个不下于赫连突利之人,一样不好对付,这些事他一定已考虑周到。现在名为保护忽兰而驻军数百,用不了多久,后继源源不断而来,就算现在与阿史那部不至于翻脸,但楚都城虚实也要尽归他们所知,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好事。司徒郁不由一怔,小声道:“他们是想慢慢地反客为主?”
薛庭轩冷笑道:“正是。不过,不是慢慢,而是马上就下手。”
苑可珍与司徒郁吃了一惊,同时失声道:“马上?”
“不错。他们已经准备向仆固部动手,迫使我们立刻动手。”
五德营虽然取得了一个大胜,但自己的损失亦不小。固然收降了不少降兵,可是要磨合亦不是短时间的事。假如这个时候阿史那部向仆固部发动攻击,结果定然是五德营与仆固部两败俱伤,而阿史那部从而独霸西原。苑可珍道:“他们真会这样做?可是他们现在在这儿的兵力不足以挑战仆固部。”
仆固部有三万兵马。虽然曾被共和军裹胁着攻打楚都城,但损失并不太大。而阿史那部以增援楚都城为名,发兵三万,远道而来,若没有楚都城做基地,同样不能去与仆固部争锋。薛庭轩道:“他们要的,就是把我们也卷进去,所以才打这个主意。一旦我去迎亲,这支兵马可以随便找个名目与仆固部发生冲突,就迫使五德营与仆固部交战了。”
苑可珍和司徒郁倒吸了一口凉气,司徒郁道:“这……这不就是共和军用过的故技么?”
将薛庭轩软禁为人质,让五德营充当攻击仆固部的先头部队,这的确与共和军先前所用之计一般无二。薛庭轩又冷笑了一下,道:“正是。阿史那钵古也当真不择手段。”
说起不择手段,薛帅你也当仁不让。司徒郁在肚里嘀咕了一句,问道:“薛帅,要怎么对付?”
薛庭轩道:“将计就计。”
苑可珍诧道:“将计就计?”
薛庭轩点了点头:“正是。阿史那钵古是借着保护他女儿为名,想在楚都城驻军,但假如他没这个理由,这计策就唱不下去了。”
司徒郁和苑可珍都吃了一惊。司徒郁道:“薛帅,你是要入赘阿史那部?”
薛庭轩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一副愕然的样子,笑道:“正是。”
薛庭轩身为五德营大帅,居然肯离开楚都城,入赘阿史那部,阿史那钵古肯定不会想到,那时他也提不出在楚都城驻军的理由来了。苑可珍急道:“可是,薛帅,你这一走,这里有谁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