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飙车

陆海洋晚上七点的飞机,在家吃了午饭就准备赶往北京机场。陆妈说不管陆海洋,让李轻舟继续在家里住着,过个舒坦温馨的年,不料李轻舟却是格外坚持,要送陆海洋去机场,说是不放心陆海洋独自开车。

陆妈当时就用谴责的眼神狠狠瞪了陆海洋,表示对陆导之前拒婚的不满,陆海洋只装没看到,嘴上说赶时间,要走了。

李轻舟开车的确很稳,专注,比拍戏还认真。陆海洋觉得很放心很安全,困意涌上来,干脆在后座上睡了个下午觉,等到被李轻舟叫醒时,机场航站楼已是近在眼前。

“好快。”陆海洋看看时间,才发现李轻舟其实开得不快,是他睡得沉,都快五点了。

李轻舟头也不回,问:“昨晚几点睡的?”

“不是很晚。”陆海洋含糊地说,“反正现在又有精神了。”

李轻舟找了个相对人少的地方停车,陆海洋怕他被人认出来,吩咐李轻舟别下来,下车搬行李,挥挥手就要走。

李轻舟降下车窗,墨镜几乎遮了半张脸,透过黑色镜片不满地看着他。

陆海洋又说:“我走了啊。”

李轻舟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陆海洋说,“别闹,走了,赶时间呢。”

李轻舟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帅脸,威胁:“那我下车送你进去。”

陆海洋朝天翻个白眼,“都说了别闹,你收敛点。”话是这样说,语气透着不情愿和不耐烦,却实在没什么说服力,走近了两步,糊弄给了李轻舟一个没诚意的贴面吻。

李轻舟扬起嘴角:“注意安全,爱你。”

陆海洋手脚慢,走进VIP候机室时,时间也不算很富裕了。随行的几个该到的已经到了,不该来的也来了。两个摄影师和陆海洋合作很久了,对于这次踩景有明确的计划,凑在一块聊天;编剧蜗牛是个小青年,白白净净坐在一边,显然有些紧张忐忑;而徐盛驾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翻杂志,旁边坐着景瑜。

徐盛说:“哎,来了,新年快乐呀陆导,不介意我公费旅游多带个人吧?”

“……”陆海洋在蜗牛旁边坐下,皱眉,问景瑜:“怎么回事?”

徐盛说:“一起旅游咯。”

景瑜眼睛很大,也清澈,现在眼里装满了局促和不安,小声地问:“陆导,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陆海洋瞪徐盛。

大概是陆海洋的死鱼眼威力不够,徐盛耸肩笑笑,一副你瞪我呀,我就要带着他旅游的样子。

陆海洋明白徐盛这是不死心,还想给景瑜制造机会进剧组。一时气恼的自作主张,却也无奈,景瑜和他也算是有点交情,小年轻这么乖,人都进候机室了,陆海洋不能拦着不让上飞机。

“算了。”陆海洋妥协,“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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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往欧洲的飞机从北京的夜空飞过。

李轻舟驱车回家。

这个家不同于六环外的住处,是他这些年长住的地方,位于二环内,地段和绿化都很好,他一个人住顶楼,可以俯瞰到不远处的中心商业区。

楚新雪电话打过来时,李轻舟刚把车开进了车库。

这种住宅楼的车库和电梯都是一户一配的,李轻舟车库里原本就停了三辆车,一辆是他平时开的黑色奥迪,其他两辆都是银色跑车,分别是法拉利和柯尼塞克。

“回家了吗?”楚新雪声音很温柔,“约定的时间到了,轻舟,我想知道你最近的情况。”哪怕楚新雪是他最亲密的朋友,可是作为心理医生,李轻舟也只接受一个月长谈一次。

李轻舟单手停车:“今天有点事,明天再说,好吗?”

他把陆海洋的车停好,从装行李的大手提包里翻出了另一辆车的钥匙,下车锁门。

短促的锁车门声音让楚新雪的呼吸一顿,她紧张道:“你要去哪儿?”

李轻舟说:“刚刚只是停车,别担心。”

楚新雪轻柔地,接近恳求地说:“轻舟,他已经到你身边了,不管是为了谁,千万别再做危险的事,答应我,好不好?”

“小雪。”李轻舟的声音同样很温柔,他单薄地站立在车库中,单手把玩着柯尼塞克的车钥匙,忽然脸上露出了一个凉薄而诡异的微笑,“谢谢你。”

他顿了顿,接着说:“但是你应该知道,他救不了我的。”

楚新雪沉默下去,李轻舟可以想象到,这位好友是如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也许此时,楚新雪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下,强忍着控制气息,只是不想让他知道。

李轻舟心里隐约有些疼痛,却更多感受到一种快感。

而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他有这种快感的人,都已经少得可怜了。

“明天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李轻舟说,“新年快乐,小雪。”

男人大多爱车,尤其是跑车。

速度令人晕眩,也令人疯狂。

北京现有的几家超跑俱乐部中,最神秘的莫过于SVQ,这个俱乐部据说拥有最完善的各类赛道,及世界级方程式锦标赛的服务,却仅供会员短期租赁使用。换言之,你可以来SVQ尽情享受赛车的快感,想一个人玩也行,叫上会员朋友也行,前提是必须包场。如果已经有会员提前包场了,那么你再有钱也没地方开车。

这种硬性的包场规定让满足了一些会员百分百隐私保障的需求,由此SVQ成为了城内最神秘的超跑俱乐部。

李轻舟站在赛道看台区,面前是一条极长的直道,一千米出头,仅比上海的F1赛道最长直道短了一百余米。

闪光灯全部打开,照得整个跑车道明亮如昼。

那辆柯尼塞克正在由工作人员做最后的调试。

“又来跑直道?”

一个男孩从看台区的小门内走了出来,赛场又大又宽阔,放大了他慵懒的声音。他走到李轻舟身边,递过一支烟,“放心,没加料。”

李轻舟接过,男孩又掏出打火机,亲自动手给点上,蓝色的火苗照得男孩稚嫩的五官有些阴柔,肤色苍白,他笑着,有些抱怨地问:“怎么这么久没来?”

“谈恋爱去了。”李轻舟吸了一口烟,淡淡说。

他吸烟的样子很好看,神色疏淡,烟圈扩散开去,还能显出一分遗世独立。

男孩有些着迷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拖着嗓音说:“谈、恋、爱?呵呵,男的女的,有我好吗?”

“跟你不一样。”

“哦。”男孩说,“那你爱他吗?”他嘲弄着说出爱这个字。

李轻舟没说话,虽然几个小时前,他在首都机场的黄昏下,对陆海洋说过爱他。但是现在他没说话,只是依旧神色疏淡,抽着两指间那支特供的烟。

男孩捂嘴嘴笑:“我想我知道啦。”

跑车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场地内作响,如一只野兽的嘶吼。

暖胎的工作甚至也由工作人员代替了。香烟燃尽,李轻舟不穿赛车服,甚至也没活动筋骨,直接坐进了跑车内。

所有人都已经清楚他古怪的脾气,签死亡免责协定,每次来都只跑一个直道,一千米。29秒,是李轻舟之前最快结束这个直道的用时。对于这些专业的跑车工作人员来说,这个速度不算快,甚至还能算比较安全。

发动机轰鸣,李轻舟只戴了头盔,因为只开直道,只单手把住方向盘。远处指示灯一个个亮起,李轻舟眯着眼睛,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兴奋。

他弯起唇角,没等到最后一个指示灯亮起,就一脚踩下了油门。对于顶级跑车来说,时速从零启动到300KM/H再到刹停状态,也许可以不超过15秒。

跑车飞驰而出。

绝对的速度激起肾上腺素的狂飙,视线两旁的一切都在疯狂地后退,直道的尽头眨眼已是尽在眼前!

只短短十秒,工作人员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大吼:“准备担架!医疗队准备!”

男孩作为观众席上仅有的一位观众,失态地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跑车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

四百米,三百米,两百五十米!

来不及了!

李轻舟的车还没有降速!

李轻舟不想停,他在疯狂的速度中,忽然疯狂地笑了出来,他抬手去遮自己的眼睛,似乎是想要驱走眼前的陆海洋。

耷拉着眼睛,没精神气,懒洋洋的陆海洋。

其实这样的人,会给他更多的刺激和快感吧?

在不受控制中,李轻舟终于踩下了刹车。

时速从两百五十公里降到零,两百多米的距离显然不太够,价值数千万的跑车就这样横冲撞上了厚厚安全塑胶垫上。

整个跑车赛场一片死寂。

一瞬过后。

男孩傻了,冲下了观赛席,直接往李轻舟出事的地方跑。

而在终点等待的工作人员早已围了上去,李轻舟在车内示意自己没事,又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从车里走了出来。工作人员都是出了一身冷汗,这个赛场的保护措施很到位,李轻舟运气也好,要是晚了零点五秒刹车,恐怕这时不死也得重伤了。

跑车立刻被查看,随后开走。

几个工作人员还是不放心李轻舟,一再询问是否需要检查身体,李轻舟摘下了头盔,摆手,慢慢说,“不用。”

这是男孩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似乎是平时锻炼少,看李轻舟没事,扶着膝盖直喘气。

几个工作人员恭敬地叫他:“小老板。”

男孩叫简从,北京城内有名的三代,个性张扬,名声浪荡,父亲有权母亲有钱——SVQ俱乐部正是他成年时外公送的礼物。这时简从早没了先前的慵懒和闲散,瞪李轻舟:“你玩命啊!”

“没有。”李轻舟刚从疯狂的速度中抽身而出,这时心跳亦是快得不行,神志却反而更清楚,清晰地看见了简从眼中的关心,他几不可见地皱皱眉,“没控制好。”

是没控制好,他现在还不想死。

李轻舟把头盔交给工作人员,又同简从说,“我先走了,车放在你这里吧。”

简从觉得今天的李轻舟太不对了,他肆无忌惮惯了,拉住李轻舟,“今天不留下来?你太久没陪我了!”

李轻舟说:“我有交往对象了。”

简从知道李轻舟不是在说什么可有可无的事了,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谈恋爱,有交往对象,你几岁了,这么纯情?他是什么人,什么人还能管住你了?”

李轻舟没搭理他,越过简从的肩膀走了。